江吟時一頭霧水的去往質館,正如梅擎霜所料,蘭松野确實醒了,且百無聊賴的趴在枕頭上,由坐在一旁的燕識歸喂食。
那藥苦的人發麻,蘭松野隻覺得自己的口舌和嗓子眼兒都在泛着澀意,讓他一動也不想動。
燕識歸剝開一隻柑橘,随手将瓣橘送到蘭松野嘴邊,蘭松野微微一側腦袋,就将那橘瓣咬入口中,隻嚼個三兩下便咽入腹中。
蘭松野吸了吸鼻子,聲音有些悶啞:“不要了,嘗不出味道。”
燕識歸瞅着手中剩下的橘子,覺得扔了十分可惜,便“嗷嗚”一口塞進嘴裡,汁水在口中飛濺開來,甜的有些齁人。
多好吃啊,這可是梅擎霜帶來的貢物,外頭買還買不到呢。
蘭松野見他吃的大快朵頤,便越發幽怨,反手将被子一拽蓋過頭頂,悶聲悶氣的說道:“都怪那個梅擎霜!”
這是心裡不痛快,要耍小性子了,燕識歸暗忖道:明明是自己将自己凍的受了寒,非要怪到人家身上,心裡分明在意的要死,嘴上卻硬要說不惦記,如此矛盾的心思,難不成這就是有情人之間獨有的意趣?
燕識歸搖了搖頭,覺得這種做法實在是……讓人費解。
他心裡想了不少,嘴上卻不應聲,隻坐在床邊又剝開一隻橘子,美滋滋的吃了起來。
蘭松野在被褥裡動了動耳朵,沒聽見動靜,便狐疑的掀開被子塞在下颌處,轉頭質問道:“好吃麼?”
燕識歸嘴裡塞得滿滿當當,甕聲甕氣的點頭“嗯嗯”了兩聲,嚼了好半晌才咽下去,而後便幹坐着與他大眼瞪小眼。
蘭松野對此很是鄙夷,但又不能怪燕識歸貪嘴,思來想去,隻能将這悶氣歸咎到梅擎霜頭上,心想着若不是那個王八蛋不知憐惜,自己又怎會心灰意冷、郁結于心,繼而寒氣入體,以至于現在凄凄慘慘,連橘子都嘗不出什麼滋味。
蘭松野委屈巴巴的苦想:天可憐見,我這都是什麼境遇。
眼見着一盤橘子已經被燕識歸吃了個七七八八,蘭松野終于忍無可忍,毫無威懾力的撒氣道:“出去吃,别煩我!”随後一轉頭将腦袋撇過去,隻留下個後腦勺給燕識歸看。
燕識歸才不慣着他,十分聽話的就端着剩下的橘子出去了,正巧遇見端着粥要往裡走的樓東月,當即将人攔下拽到一旁,神秘兮兮的說道:“可别進去,主子正惱着呢。”
樓東月朝房間内瞅了一眼,納悶兒道:“你又氣他了?”
“冤枉啊,”燕識歸面色真摯無比:“好端端的,我找揍麼?”
也對,樓東月暗忖着,主子可能是那股子邪勁兒又犯了,除非自己消氣,不然誰去開解也沒用。
樓東月轉頭看向燕識歸,見他正盯着自己手裡的粥兩眼發直,便問道:“餓了?”
燕識歸擡起頭,眼神純良無比,他端着果盤的手緊了緊,故作出一副堅強又懂事的模樣,甩了甩腦袋,倔強道:“不餓!”
樓東月心道這孩子也不容易,裡頭的果皮扔了一地,如此刁蠻行徑,隻有蘭松野做得出來,想必是方才拿橘子皮撒氣來着,樓東月惦念燕識歸照顧病人的辛苦,便将手中的粥遞給他,寬慰道:“主子燒的有些糊塗,咱們身為下屬,凡事要多體諒一些。”
燕識歸看着樓東月,須臾後憨笑一聲:“樓哥說的是!”
為防蘭松野有事吩咐,他二人便在院中用飯,江吟時翻牆進來的時候,正巧見到他兩個吃完最後一口。
樓東月機敏,聽見風聲轉身就要拿筷子射去,卻被眼尖的江吟時急忙制止:“诶等等!是我!”
樓東月神情古怪道:“為何不走正門?”
江吟時笑了笑:“這不是怕被有心之人瞧見麼。”
樓東月放下筷子,面色平靜無波:“何事?”
江吟時幾度開口,才終于将梅擎霜吩咐他的話轉達給這二人:“我們殿下說了……今晚,他要在山橫晚住下。”
樓東月和燕識歸同時擡頭望向他,似是在等下一句話,卻見江吟時呵呵一笑,尴尬道:“沒了,就這一件事。”
樓東月和燕識歸相觑一眼,随後望向江吟時的目光中有種難以言喻的怪異,仿佛确定這人有病卻不忍心指出似的,直讓他如芒在背,汗顔不已。
燕識歸覺得不對勁,他若有所思的看向蘭松野房間緊閉的大門,又看了看江吟時,再結合雙方的糾葛和蘭松野今日的異狀略一思索,當下福至心靈,明白了梅擎霜的用意。
燕識歸很是乖巧的對江吟時道:“好,我們知道了,勞煩江大哥回去轉告五皇子,此事我二人定會轉告主子的。”
其實江吟時并不知道梅擎霜讓自己将這句話帶到的目的是什麼,但聽到燕識歸這樣說,卻也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噢……好。”
燕識歸笑嘻嘻的拿起一個橘子遞向他:“江大哥用過飯沒有?若不嫌棄,吃一些再回去?”
江吟時擺了擺手,客氣的道了聲謝,便不再多留,又翻牆離開了。
樓東月一臉不解的問燕識歸道:“那五皇子特意讓江吟時跑這一趟,就是為了将此話說給主子聽?”
燕識歸将橘子拿在手裡扔來扔去,左手一抛右手再接住,漫不經心道:“嗯,欲擒故縱呢,大概是想讓主子知道此事後吃他的醋,最好是帶着你我殺過去,就正中他的下懷了。這兩人一個嘴硬不肯承認,一個承認了又礙于自己的臉面不肯再次當面示好,隻來來回回的折騰咱們幾個,真是幼稚。”
樓東月用一種很陌生的眼光打量着燕識歸,難以置信道:“你到底……從哪學的這些?”
燕識歸“啪”的一聲将橘子接住,眨了眨眼睛一臉認真道:“這還用學麼?去了那麼多趟山橫晚,光是看也看懂了吧。”
樓東月覺得不妙,心道若繼續放任這小子肆意生長,按照他這無師自通的勁兒,極有可能不出兩年就要走上坑蒙拐騙的歧路,于是伸手将他一扯,拽着他的領子就往屋裡走,邊走還邊說道:“是樓哥對不住你,樓哥管教不周,讓你小小年紀就承受了一些不該承受的,我今日若是不将你這心思拉回正道,便以死謝罪!”
燕識歸被他扯的一個踉跄,手中的橘子沒拿穩咕噜一下掉在了地上,聽出樓東月這話的意思是要動手管教自己,當即吓得連聲求饒:“不不……我不瞎學了……樓哥快松開……松開……”
然樓東月本着不能讓他長歪了的心态,對他的話充耳不聞,徑直将人帶到後院,毫不心軟的便開始出劍收拾他。
梅擎霜說的對,這小子的心思總是想些有的沒的,于練武一事頗有懈怠,若是不将其糾正回來,改日怕是連鞭子都握不住了。
“出招,什麼時候赢我百招,什麼時候歇下。”
燕識歸在心中默默流淚,卻也隻能硬着頭皮迎戰而上。
這邊兩人切磋的刀光劍影,那邊江吟時把燕識歸的話又說給了梅擎霜聽。
梅擎霜不鹹不淡的“嗯”了一聲,心道那小子功夫不怎麼樣,心思倒是活絡。
江吟時見他面色似有和緩,這才如釋重負的松了口氣,隻盼他别再陰晴不定,吩咐一些叫人捉摸不透的命令便好。
梅擎霜就這麼暗含期待的在山橫晚等着,以他對蘭松野的了解,那狐狸若知道自己這般負情薄性,頂多兩個時辰,便會按捺不住,随意找個借口怒氣沖沖的殺過來,屆時自己得故意将他視而不見,非要把那狐狸氣的叉腰跳腳方才解恨。
梅擎霜就是要看看,前日夜裡那些意亂情迷,到底是不是他裝出來的。
念及此處,梅擎霜忽然心情大好,他想起一出是一出,心血來潮的對江吟時道:“讓寒漪瑾找幾個精通書畫的錄事過來。”
“哦……噢……”江吟時跟見了鬼似的,雖然詫異,卻也聽命出去了,顔松落守在外頭沒敢進去,一見他出門,便問道:“殿下又有吩咐?”
“嗯……”江吟時面色古怪,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