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堂堂太子,什麼好東西沒吃過,坊間的東西味道再好,怎比得過宮裡的禦膳房。九方遙月聽得出來他這是找借口讓自己開心些,便輕輕一點頭,跟着他往前走了。
除了吃果子之外,那日梅淩寒還帶着九方遙月去感受了好多新奇事物,許是宮裡的生活太拘謹又太枯燥,梅淩寒遇到這麼一個性子開朗又大膽的姑娘,便覺得與她十分投緣,就像是一潭深水誤入了一條魚,它在肆無忌憚的遊擺中,将平靜的水面蕩出層層疊疊的波紋。
等他們分别的時候,梅淩寒問她道:“怎麼樣,心情好些了沒有?”
九方遙月意猶未盡:“嗯,好多了,可惜等我回到北狄就再也體會不到這樣繁華的生活了。”
“那你不回去不就是了。”梅淩寒自然而然的說了這麼一句話。
九方遙月覺得他在異想天開:“怎麼可能不回去啊。”
“這有什麼不可能的?”梅淩寒輕描淡寫的說道:“你若真舍得不得,我便請求父皇,留你在身邊做一個女使,如此你就不用回北狄了。”
見他說的這般輕巧,九方遙月好笑道:“你說的簡單,你知道我是誰麼?”
“九方安錦啊。”梅淩寒脫口而出。
九方遙月的笑容一下子僵在臉上。
對啊,她怎麼忘了,在梅淩寒面前,自己是一個婢女,不是北狄皇子的妻子。
九方安錦确實可以請求攣鞮宗興讓自己留在這繁華富庶之地,但九方遙月卻不可能。
梅淩寒見她有點怔愣,便擡手在她面前揮了揮:“你怎麼了?”
九方遙月緩過神來,目光躲閃道:“噢……我出來太久了,險些忘了時辰,我要回去了。”
梅淩寒跟着她走了幾步:“好,我送你。”
“不用!”九方遙月突然道,或許是覺得自己的反應太過激了,便立馬解釋說:“若是讓夫人瞧見我與人在外面玩了這麼長時間,少不得要教訓我一頓,你若為了我好,便别給我惹麻煩了。”
梅淩寒自然不會懷疑,他十分有風度的對九方遙月道:“抱歉,是我考慮不周了,那我目送你回去。”
九方遙月盈盈一笑,轉身跑回四方館去了。
九方安錦等了她一下午,見她終于回來了,松了口氣道:“你可算回來了。”
九方遙月沒同她說自己為何在外面耽擱了這麼久,隻問她道:“攣鞮宗興沒起疑吧?”
九方安錦搖了搖頭:“皇子還沒回來呢。”
還沒回來?
“噢。”九方遙月失魂落魄的應了一聲:“安錦,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想自己一個人待會兒。”
九方安錦還以為她沒消氣,是以也不多做打擾,隻囑咐她記得吃些東西墊墊肚子,便回到自己房間去了。
九方遙月換了衣服,靜靜地在床上躺着,梅淩寒說過的話萦繞在她耳邊,擾的她不得安眠。
真的可以不回北狄麼?可是自己原本是尊貴的皇子夫人,若是不回北狄,難道真要留在梅淩寒身邊做一個女使麼?
九方遙月胡思亂想了半晌,而後突然驚醒:自己在想什麼呢,晟京再富庶也是異鄉,自己身為北狄皇室中人,怎可有這種念頭。
她狠狠搖了搖頭,似是要借用這個動作将腦海中的想法甩掉,而後翻過身掖緊被子,強迫自己入睡。
攣鞮宗興直到夤夜才回來,他喝的醉醺醺的,走路也跌跌撞撞的,進入房間的時候碰倒了兩張凳子,吵醒了睡夢中的九方遙月。
九方遙月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睛,還不等看清楚來人的時候,就被攣鞮宗興搖搖晃晃的撲到身上,他口中的酒氣熏臭無比,九方遙月嫌惡的将其推開,攣鞮宗興歪倒在床榻的另一側,就這麼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九方遙月怨他誤會自己的心意後又獨自一人出去快活,他看着鼾聲震天的攣鞮宗興,心裡不由自主的想起梅淩寒。
一個不過一面之交的人都能對自己體貼入微,與他比起來,攣鞮宗興實在相形見绌。
九方遙月怨憤之下沒有給他換衣擦洗,就那麼忍着對方一身的酒氣睡下了。
通商一事雖然已經确定,可還有很多條款需要拟定,是以攣鞮宗興一行人并未馬上返程回北狄,而是繼續留在晟京,在此一待就待了兩個月。
這期間攣鞮宗興總是背着九方遙月出去,九方遙月疑心之下跟蹤過他一次,結果就發現自己的丈夫去的不是别的地方,而是晟京的青樓。
九方遙月驚怒之下回到四方館,等攣鞮宗興又玩到深夜回來之後,隻見九方遙月坐在房中,冷冷的看着自己。
她近來總是這樣,臉上挂着一副陰沉沉的表情,叫人見了就掃興。
攣鞮宗興剛喝完酒回來,身子有些疲憊,不想與她争執,便對其視而不見,一邊寬衣一邊向床榻走去。
九方遙月見狀更是憤恨,她含怒道:“我知道你這幾日都去什麼地方了,你眼裡可還有我這個妻子?”
攣鞮宗興遲鈍的轉過身,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她說的什麼,嗤笑道:“竟學會跟蹤我了?”
九方遙月上前幾步,毫不畏懼的直視着他:“今日是最後一次,在我們回北狄之前,不許再去了。”
攣鞮宗興怎會聽她的話,冷笑了一聲,又轉回身去自顧自的解衣衫。
九方遙月氣惱之下伸手去拽他:“你聽到我的話了沒有!”
攣鞮宗興被她追問的心頭火起,竟順勢擡手掐住她的脖子,将其抵在床柱上,語氣森寒道:“你隻做好你的分内之事即可,旁的不要管那麼多,否則休怪我不念夫妻情誼休了你!”
男女之間的力氣本就有差距,更何況此時的攣鞮宗興喝醉了酒,他的手勁異常之大,如同一個鐵枷,在九方遙月細嫩的脖頸上越锢越緊。
盡管九方遙月是個甯折不彎的性子,可眼下攣鞮宗興借着醉意發瘋,手下的力道沒有輕重,恐懼的意識使她在呼吸逐漸困難的情況下學會妥協,她的腦袋悶脹無比,脖頸上越來越緊的鉗制,緻使她嘴裡發出短促的“嗬嗬”聲,九方遙月拼了命的拍打攣鞮宗興的雙手,終于在她絕望到渾身顫抖之際,重獲呼吸的自由。
九方遙月體力不支,滑坐在地上粗重的喘息着,攣鞮宗興卻隻是嫌棄的掃了她一眼,而後躺到床上逐漸睡去了。
那晚九方遙月一夜未眠,她在漆黑又沉悶的夜色裡,以九方遙月的身份,做了一個決定,也為這個人流盡了最後一滴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