蘭松野想起她在外人眼裡是梅擎霜的紅顔知己,賤兮兮的笑道:“情難自抑,讓你見笑了。”
寒漪瑾隻覺得汗毛直立,她捋了捋胳膊問道:“今日來還聽曲兒麼?”
蘭松野搖了搖頭:“不聽了,有正事要問你。”他正色起來:“你知道哪裡可以盜鑄麼?”
樓東月正在門邊注意着外頭的動靜,燕識歸坐在一旁剝花生,兩人聞言皆是一愣,就連寒漪瑾都不捋胳膊了,三人齊齊看向他,寒漪瑾遲疑道:“……你要私鑄惡錢?”
盡管這屋裡沒有外人,但她還是下意識壓低了聲音道:“這可是違反律令的,若被查到了,是會被殺頭的!”
蘭松野沒解釋:“你隻告訴我有沒有便是。”
寒漪瑾反問道:“殿下知道你要幹什麼麼?”
蘭松野回答的毫不避諱:“昨晚想和他說來着,結果折騰到太晚了,累的睡過去了,今早我醒來的時候你們殿下已經上朝去了,故而沒來得及告訴他。”
寒漪瑾一臉如遭雷殛的表情,嘴角抽搐道:“你下次再說這些事情的時候,起碼提前知會一聲,小燕才多大啊就要受你如此荼毒。”
蘭松野莫名其妙:“你被我荼毒了麼?”
燕識歸搖搖頭,乖巧的對寒漪瑾說道:“姐姐放心,我什麼都不懂。”
樓東月一臉無奈的翻了個白眼,又繼續注意門外的動靜了。
這主仆三人沒一個正常的,寒漪瑾懶得再去匡正這些細枝末節,又問蘭松野道:“那你得先告訴我,你想要盜鑄惡錢是為了做什麼?”
蘭松野捏開一顆花生,發出“嗑”的一聲輕響,花生殼的塵屑從中緩緩彌散出來,他将花生果仁抛入口中,不疾不徐的咽下去之後,才說道:“自然是為了對付梅枕霜和梅隐霜。”
寒漪瑾追問道:“你有詳細計劃了?”
“嗯,”蘭松野點了點頭:“差不多吧,隻需因時制宜、随機應變即可。”
寒漪瑾還是不放心:“你既有謀算了,我也不多問,但此事需得殿下吩咐了,我才能告訴你,你先回去同殿下商議好再說。”
“唔……那可能得等些時日了。”
寒漪瑾一拍桌子,覺得自己甚是英明:“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你肯定不敢同殿下說!怕他不同意你的計策對不對!好險我方才沒有一時嘴快告訴你,不然你若出了什麼岔子,殿下還不得活剮了我!”
“噢,這倒不是。”蘭松野剛撂下這麼一句話,就見燕識歸扔下手中的果子,然後擡手将耳朵捂住了。
還不等寒漪瑾納悶兒他為何要捂住耳朵,就聽得蘭松野慢悠悠的開口道:“主要是我同你們殿下幹柴烈火,湊到一處的時候多半沒有正經事,忙得很,要等這個新鮮勁兒過去了,還不知要多久呢。”
他話音剛落,燕識歸就将手放下來了,時間準的分毫不差。
寒漪瑾目瞪口呆,她忍無可忍:“你!你們兩個連商議正事的時間都空不出來麼!”說罷又叉腰指向燕識歸,教訓道:“還有你!你明明聽得見對不對!你什麼都懂對不對!”
燕識歸十分無辜的眨了眨眼:“姐姐你說什麼呢。”
寒漪瑾被他們氣的幾欲吐血。心道這哪裡是個質子啊,分明就是個妖孽!
她作為這裡名義上的東主,氣憤之下将桌上的吃食全部收走了,并一把奪過蘭松野手上的橘子,嫌棄道:“吃吃吃!給銀子了麼就吃!你們一個兩個的嘴裡沒點正事兒,整日就知道吃!我這山橫晚早晚被你們敗光!”她将剩下的東西都抱在臂彎裡,一臉嫌棄的踹門出去了,走之前還不忘瞥了門邊的樓東月一眼,惡狠狠道:“你也是!”
樓東月:……
他一臉冤枉的轉身看向蘭松野:“不是……我什麼也沒說啊!”
蘭松野給了他一個安撫的眼神:“怪我,現在你們兩個在她眼裡與我是一丘之貉,所以寒姑娘才遷怒于你的。”
說罷又看向燕識歸:“吃飽了沒有?”
燕識歸舔了舔唇角,搖了搖頭,一臉無辜模樣。
“乖,”蘭松野心情甚好:“一會兒咱們回家吃。”
這個“家”指的自然是五皇子府了,三人從山橫晚離開後先回了趟質館,而後又隐蔽的奔着心上人去了。
蘭松野确實在質館住夠了,漏風滲雨不說,連牆壁都冷冰冰的,燒再多炭火也暖不起來,更何況還費銀兩。
可梅擎霜這兒就不一樣了,屋裡屋外俨然兩個季節,蘭松野特别喜歡蜷在小塌上,像隻懶洋洋的狐狸,仿佛連身上的皮毛都變得松軟了,就等着梅擎霜回來揉一揉。
蘭松野随手拿了一本梅擎霜抄寫的文章來看,胡亂看了幾篇,覺得甚是無趣,剛想要扔到一邊的時候,無意間就翻到其中一頁,上頭隻寫了一句詩:蘭氣熏山酌,松聲韻野弦。
蘭松野的名字就是化用自這句詩裡,這詩又寫在整個抄本靠後的位置,可見是不久前才寫上去的。他擡手撫摸紙上的文字,隻覺得心裡浸了蜜一樣,甜滋滋的,但是,這頁角落的位置畫了一隻……這是什麼?狗麼?
不怪乎先前燕識歸将梅擎霜畫的魚戲蓮葉圖喚作“胖頭魚”,蘭松野主仆三人的書畫造詣加起來,興許都抵不上這府中的一片磚瓦來的有靈氣。
明明是栩栩如生的一隻狐狸,愣是被他認作一隻狗,瞧着還是隻有點兒精明的狗。
蘭松野心想,畫狗做什麼?若要配這首詩,也得是蘭花松樹一類的雅物,畫一隻狗在這兒……他捉摸了片刻,還沒等想明白呢,梅擎霜回來了。
他一推門就見到蘭松野趴在小榻上,用手撐着下颌,正在聚精會神的看書。
梅擎霜覺得,如果他有尾巴,如果他看到興起的時候,那尾巴大概會不由自主的在身後搖晃起來,在空中轉個圈兒,然後再乖順的落回去,既松軟,又掃的人心裡癢癢的。
梅擎霜忽然很想去揉一揉他。
“看什麼呢?”他走過去問道。
蘭松野轉過身側躺在榻上,見着他之後也沒起身,就這麼懶洋洋的向他張開雙臂,像是一個求抱的動作。
梅擎霜如他所願,先把蘭松野抱在自己懷裡,坐下後又讓他趴在自己腿上,他輕輕摩挲着蘭松野的後頸,低問道:“方才在看什麼?”
“噢,”蘭松野抽出被他壓在身下的書,翻到适才那一頁,指着那隻“狗”說:“這個。”他仰起頭,真誠道:“你喜歡狗啊?喜歡咱們可以養一條。”
梅擎霜怔了怔,他看看那隻“狗”,又看了看蘭松野,表情十分微妙:“你在昭國時,朝中太傅不教你學書畫麼?”
“教的。”蘭松野相當誠懇:“但每位太傅太師在教我一段時間之後,都會同父皇上禀,說他們不勝其任,久而久之我也記不清自己換了多少師傅,但畢竟都是一把年紀的人了,有些事力所不及也正常,所以不怪他們。”
梅擎霜欲言又止,頓了半晌後才意味不明的開口:“嗯,确實不怪他們。”
蘭松野沒聽出這話裡的弦外之音,還當他是附和自己呢,遂執着的追問道:“你還沒同我說你畫這狗做什麼呢。”
梅擎霜臉上閃過一絲無奈的寵慣,幹脆自暴自棄道:“這不是狗,是狼,山中……一般都會有狼。”
“狼?”蘭松野将抄本湊近了仔細看,片刻後恍然大悟:“噢……怪不得瞧着有點機警呢,我就說麼,狗哪有這樣的。”
梅擎霜知道再繼續與他讨論此事無異于對牛彈琴,于是話鋒一轉:“寒漪瑾傳信來,說是你今日去找她,問哪裡可以盜鑄?”
對對,險些忘了正事,果然一見着他這張臉就色迷心竅了,蘭松野從他腿上爬起來,盤着腿坐在他側旁,兩手撐在膝前,身子微微前傾:“是,我想到法子對付梅枕霜了。”
蘭松野說完這句話沒再繼續,眼巴巴的瞧着他,似是等着他捧自己的場。
他這番模樣更像是一隻等待投喂的狐狸了,梅擎霜忍俊不禁:“乖,餓了沒有?”
狐狸歪了歪腦袋:“有點兒。”
梅擎霜吩咐人上菜:“嗯,咱們邊吃邊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