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梅境和就設法聯系到了常安錦安插在宗正寺的那個侍衛,并将自己的那封血書藏在了一牒經文中。
交予他的時候梅境和面色懇切,形容凄苦的說道:“杜迎舟,我聽聞母後如今身在冷宮,我隻恨自己無能,出不了宗正寺,無法前去探望,便潛心抄寫了這麼一份經文,有勞你設法進宮将此物帶給母後,以全我這點兒微末的孝心。”
杜迎舟本就對常安錦心存愛慕,如今得了機會能名正言順的去見常安錦自然欣喜,因此想也沒想便答應了,并讓梅境和放心,說自己一定辦成此事。
梅境和還不忘道貌岸然的囑咐他,說這經文乃是他傾注了一片思母之心所寫,寫時還在心中對着諸天神佛默念了一遍,叫他千萬不要打開這經文窺看,以免洩了誠意就不靈了。
杜迎舟滿嘴應承,讓他盡管放心便可,而後尋着機會就離開了宗正寺。
他卻不知道自己前腳剛離開,後腳就被人盯上了。
杜迎舟行的匆忙,又恰逢有段路略顯擁擠,于是他一不留神就在路上撞到了人,對方被撞了本想開口就罵,結果一見杜迎舟的穿戴,便收了那副兇煞神色,忙賠笑道:“官爺,對不住,對不住。”杜迎舟隻惦記着懷中揣的經文,當下的反應就是伸手去摸,還好經文沒丢,他也就顧不上眼前的人了,随意擺了擺手就繼續往前走了。
而那人卻在他離開後臉上露出一個輕蔑的笑意,随即掂了掂手中的牙牌,順手就扔在了路旁。
杜迎舟絲毫不知道方才那一撞,自己身上的牙牌已經被人摸了去了,眼下快到宮門了,他才想起來去掏牙牌,結果這一掏之下面色大變——牙牌不見了!
杜迎舟急的四下搜尋,環顧了一圈周遭,這才想起來,莫不是被方才那人撞掉了!
這可如何是好——沒有牙牌進不了宮啊!
他急匆匆的就要回去找,卻恰好遇見了從宮外回來的梅馥霜。
梅馥霜這幾日奉了晟帝的旨意,帶人出宮在寺廟中請僧人齋醮,為已故的莊妃超度安魂。
今日是她齋醮的最後一日,回宮後自當要先向晟帝繳旨,順便将她在寺廟中請的那尊金佛呈獻給晟帝。
隻是到了宮門前馬車便不能入内了,梅馥霜隻能帶着兩個婢女走進去,可那佛像有些重量,婢女托着有點吃力,梅馥霜怕她們手上力道不濟,恐損了佛身,正為難之際,剛好瞧見了不遠處踟蹰的杜迎舟。
梅馥霜當即喚道:“你過來。”
杜迎舟正欲離開,聽見公主喚自己卻也不敢不應,隻能上前行了一禮:“卑職參見公主殿下。”
梅馥霜問道:“本宮瞧你的衣服式樣,像是朝中當值的人才穿的,卻不知你是哪裡的?”
杜迎舟如實道:“啟禀公主,卑職隸屬于宗正寺,因有公務在身,正要進宮去。”
梅馥霜聞言,也顧不得驗明此人身份了:“那正好,你幫本宮一個忙。”她指了指身後婢女托着的木盤:“此佛像有些重,我這幾個婢女欠卻些力道,有勞你幫本宮将它帶進去。”
杜迎舟聞言心下大喜,如此一來,他便不用再費時間回去找牙牌了,隻要跟着公主入内,宮門的守衛定然不會盤問!于是他應了聲是,接過婢女手中的托盤便随着梅馥霜一同入宮去了。
梅馥霜入了宮之後徑直往禦書房走去,那杜迎舟也不好立馬就找借口離開,隻能随着她一同前往。
恰逢今日晟帝召梅擎霜入宮,此時父子二人正在殿内不知商談什麼,梅馥霜就這麼靜靜的立在殿外等候傳召。
孫公公見梅馥霜來了,便入内禀報晟帝,晟帝與梅擎霜本就沒在談論什麼要緊事,聽聞此言後就将梅馥霜傳了進來。
“兒臣參見父皇。”
梅擎霜也起身給梅馥霜行了一禮:“皇姐。”
梅馥霜見梅擎霜也在,面色如常的說了句:“不知小五也在,是否打擾你們議事了?”
晟帝搖了搖頭,藹聲道:“沒什麼要緊事,都坐吧。”
兩人這才依次坐下。
晟帝問梅馥霜:“朕交代給你的事都辦完了?”
梅馥霜低眉斂目:“是,寺廟主持說今日是最後一日,一連齋醮這麼多天,莊妃娘娘在天有靈,想必可以安息了。”
兩人叙齒而坐,梅擎霜一聽這話愣了愣:“齋醮?母妃?”他看向晟帝,遲疑着問道:“父皇,這是……”
晟帝但笑不語,梅馥霜見狀便替晟帝美言道:“小五,還不快叩謝父皇聖恩,是父皇讓我在寺廟中請僧人為莊妃娘娘設壇超度,以安亡魂,父皇憐你平日繁忙,因此未曾與你提起,你卻不能不知道父皇對你的一片苦心。”
梅擎霜許是跟蘭松野在一起久了的緣故,也将他身上那股造作的勁兒學了三分,如今一聽這話,登時便濕了雙眸,一副又是感恩又是激動的神情看向晟帝,如同看一個自己敬仰已久的英豪一般,顫聲道:“父皇……”
他“感動”到忘了謝恩,梅馥霜便小聲提醒他:“小五,越發沒規矩了。”
梅馥霜這才回神,而後作勢就要跪下,卻被晟帝擡了擡手虛攔了一下:“好了,你我乃是父子,何必這般見外。”言畢又笑着對梅馥霜道:“你也是,總對他這樣疾言厲色的做什麼。”
梅馥霜低着頭應了聲:“是,兒臣受教了。”
其實晟帝今日召梅擎霜入宮,就是為了與梅馥霜一唱一和的演這麼一出戲給梅擎霜看,他要昭示自己的聖德,卻又不好直接對梅擎霜說朕為你做了什麼事,便隻能借着梅馥霜的口說給他聽。
晟帝知道自己先前那些年對梅擎霜虧歉太多,又明白這孩子即便是受了委屈也不會主動言說,因此隻能用這種法子慢慢緩和拉近他們父子之間的關系,畢竟照目前的局勢來看,朝中就隻剩梅擎霜這一個可用的皇子了,日後若有些力不從心的事情,還少不得要讓他為自己分憂。
梅擎霜又豈會看不透晟帝的心思,既然他要做戲,那自己便陪他演一演,無非是濕一濕眼眶的事,為的不過是成全他與自己父慈子孝的美名而已,倒也不算很難。
不過晟帝既然不要他跪,那他也就懶得跪了,于是梅擎霜的膝蓋還沒沾到地面便直起來了,隻是他眼角仍紅着,有那麼幾分楚楚可憐的模樣,連梅馥霜都忍不住懷疑他是不是來真的,不然怎麼叫人瞧着這般不忍。
有這麼感動麼……
梅擎霜卻不顧梅馥霜的打量,他旁若無人一般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而後對晟帝謝恩:“父皇對母妃、對兒臣的這番隆恩,兒臣銘感五内,方才一時激動,因此有些失儀,還請父皇莫要怪罪。”
晟帝要的就是這樣的效果,他對梅擎霜這般恭順之貌非常滿意,便笑着對他道:“我兒一時流露了真性情而已,何罪之有。”
梅擎霜則又說了些場面話,什麼父皇對他有天載地覆之恩,他身為人子自當結草銜環以報,什麼他感念父皇仁善之心,以後行事定當以父皇為典範,總之又将晟帝重重的捧了一遭,這才肯停下。
見他二人客套完了,梅馥霜便适時開口道:“父皇,近來兒臣在寺廟中請僧人齋醮之時,也沒忘了給父皇祈福,并特意請回來一尊佛像呈獻給父皇,希望父皇能得享齊天之壽,并四海之外,六合之内,皆撫而有之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