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文海見他如此形容,心裡也是五味雜陳,都說龍生九子,各有不同,梅境和與梅隐霜乃一母所出,前者昏聩無能,後者資質平庸,真要說起來,梅枕霜無論是手腕還是心機,都比二人要強一些,隻可惜此人心術不正,身居高位卻利用權力之便作盡惡事,最遭人嫌鄙的便是每每鞫谳他時,都抵死狡賴,如此敢做不敢當的性子,竟還不知羞愧的說自己是天潢貴胄,他渾身上下哪有丁點兒皇子王爺的氣度!
如今晟帝膝下隻有一位五皇子,此人低調謙遜衆臣都是看在眼裡的,誰承想他一個連封号都沒有的皇子,竟平白無故的遭受這等構陷,眼看着兩王之案以後,五皇子深受聖眷,好不容易才在朝中有了名望,如今卻被梅枕霜一番設計,緻使其禁足府邸不得外出,實在叫人為之不平!
柳文海越想越覺得梅擎霜委屈,宮牆之内竟有此等惡毒之事,今日這樁案子若是審不清楚,那來日是不是所有權勢低微卻廉潔奉公的同僚,都要遭受此無妄之災!是故他一氣之下對梅枕霜呵道:“梅枕霜!我等是奉陛下旨意前來審案的,不是來看你故技重施的!天網恢恢,你以為自己還能苟且幾時!如今給你兩條路,要麼在供詞上認罪畫押,要麼随我等入宮面聖,你自己選吧!”
梅枕霜的眼神在三位大人之間緩緩移動,最終落到了柳文海身上,他忽然扯起嘴角笑了笑,這一瞬間他眼裡閃出一絲詭異的精光,随後意味不明的說了句:“我從來不選别人給我安排的路。”
正當柳文海疑心之時,秦大人在一旁突然反應過來:“不好!他要自戕!快攔住他!”
說時遲那時快,就在秦大人開口提醒的同時,隻見梅枕霜突然轉身往牆上撞去,那速度竟快的讓人難以反應!好在周麟離他不遠,就在梅枕霜要撞上牆面的前一刻,他快步上前将其拽了一把,卸去了他一半的勢頭,可即便如此,一心求死之下的梅枕霜卻也将自己撞的頭破血流,當下便站立不穩倒在了地上。
周麟上前檢查了一番,随後對三位大人道:“啟禀大人,他傷的雖重,性命卻無礙。”
秦大人十分不屑的冷哼了一聲:“如此執迷不悟,實在令人不齒!他既然撞破了頭,幹脆按着他的手沾了血畫押!還真當我等拿他沒辦法了不成!”
周麟應了聲是,書辦本想将口供拿到梅枕霜面前,卻見此人拽着梅枕霜的一隻胳膊,如同拖拽一條死狗似的将梅枕霜拖到了自己身前。
書辦:……
何需費這力氣呢……
待梅枕霜畫押之後,便有人将其帶下去治傷,三位大人看着桌上的供詞,心裡卻不約而同的有個疑問:據梅境和所交代的,他與梅枕霜所謀,是讓常安錦傳信給北狄,讓北狄起兵攻打晟京,但常安錦為何要多此一舉,唆使杜迎舟去刺殺蘭松野呢?
直接瞞着杜迎舟讓他尋了機會離京不就好了?
章大人沉吟道:“莫非是廢後覺得無緣無故讓杜迎舟離京,他不肯答應,便想出了這麼個迂回之法,先讓其刺殺昭國質子,再趁其惴惴不安之時,以躲避追查為由,騙其出京?”
柳文海點了點頭:“此推測倒也有理,杜迎舟既然說他家中有一老母親需要照顧,想來若非性命攸關之事,他是不肯輕易逃離的。”
秦大人道:“兩位大人,咱們還是先将此案整理成奏章,待明日進宮之後,再向陛下詳禀吧,廢後那邊自有陛下吩咐人去審問,咱們多猜無用啊。”
此言有理,另外兩位大人點點頭,各自回府去了。
梅擎霜府邸。
江吟時得了周麟送來的消息,便對梅擎霜禀報道:“殿下,一切都在您的計劃之内,宗正寺三人具認罪畫押了。”
梅擎霜“嗯”了一聲:“通知寒漪瑾,讓她入夜後按計劃行事。”
“是。”
蘭松野像隻狐狸似的在小塌上蜷縮成了一團,梅擎霜走過去捏了捏他的耳垂:“醒醒了,都睡了一下午了,有那麼困麼?”
蘭松野睡的正香着呢,冷不丁的被叫醒,眼皮沉的睜不開,他在軟枕上蹭了蹭腦袋,略有不滿的哼唧了兩聲,又将大氅往身上拽了拽,欲蒙着頭繼續睡。
梅擎霜怕他此時睡多了晚上睡不着,便将人拽起圈在懷裡:“别睡了,一會兒帶你看煙花。”
蘭松野下颌擱在他的肩窩上,聞言迷迷糊糊的問了一句:“什麼煙花啊?”
梅擎霜輕拍着他的後背,跟順毛似的:“宗正寺那邊的事已經處理妥當了,放煙花是接下來的計劃。”
蘭松野昏昏沉沉的從他肩膀上擡起頭,眼皮似有千斤重似的,對着他一眨,又一眨,梅擎霜本以為他要開口說什麼,便耐心的等着,卻見蘭松野困的眼皮打架,最後“咚”的一下又撞回了自己懷裡。
梅擎霜無奈的笑出聲,在他耳邊低聲問道:“晚上吃不吃烤乳豬?”
蘭松野也不知聽沒聽進去,抱着他的脖子嘀咕了兩聲,梅擎霜猜得個大概,又問:“不吃麼?那讓廚房炖雞湯喝?”
雞不愧為蘭松野此生大敵,他睡得朦朦胧胧的,隐約聽見要炖雞湯,便費力在梅擎霜懷裡睜開眼睛,思緒遲鈍的回想了一下他方才說的話:“要炖管家那兩隻雞麼?”
梅擎霜就知道他心心念念要吃那兩隻雞,忍俊不禁道:“它兩個可吃不得,管家養它們養的極為盡心,甚至都給那兩隻雞取了名字。”
“叫什麼啊?”蘭松野軟軟乎乎的問了一句。
梅擎霜想了想:“好像,一個叫三公裡,一個叫木予。”
蘭松野憨态可掬的笑了一聲:“這是什麼名字,聽着就不正經,管家怎……”他說到一半,突然琢磨出幾分不對勁來,便猛的直起身子與梅擎霜對視。
梅擎霜被他吓了一跳:“你怎麼……突然就精神了?”
蘭松野卻不說話,隻是在心裡默默念叨:三公裡……木予……三公裡……木予……這……這名字……他的下颌繃的越來越緊,梅擎霜見蘭松野一股憋着氣的模樣,便伸手扯了扯他的側臉:“小狐狸,你魇着了?”
蘭松野突然怒吼一聲:“沒有!但是有人惹着我了!”說罷他就起身下榻,穿上鞋便氣咻咻的往外走。
剛才還好好地,怎麼說發作就發作了?梅擎霜趕緊上前将人拽住:“上哪去?”
蘭松野咬牙切齒:“我要去殺雞洩恨!”
他力道還不小,梅擎霜怕他真的要沖出去,幹脆一把将其扛在了肩上,邊往床邊走便道:“老實些!”他将蘭松野抵在床角:“怎麼回事?”
蘭松野撸胳膊挽袖子,一副要與人拼命的架勢恨聲道:“三公裡和木予,這幾個字合起來不就是我的名字!管家……管家是不是存心氣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