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總之梅馥霜暈的時機很巧妙,原本還亂糟糟的一屋子人登時就靜了下來,南重阙也被這聲驚呼給吓着了,立馬就不顧上蘭松野,轉身去看梅馥霜了。
梅馥霜暈倒在寒漪瑾懷裡,兩眼緊閉,也不知情況如何,南重阙急的趕緊吩咐林懷故:“快……快把府上的大夫請來!”
林懷故以為梅馥霜真的暈過去了,“诶”了一聲就要拔腿,偏偏梅馥霜在這個時候吊上來了一口氣,兩眼慢慢睜開,迷迷糊糊的就醒了。
“那個……公主啊……”南重阙活了大半輩子,隻覺得一張老臉在今日全部丢盡了,他難以啟齒的問:“你……你感覺怎麼樣?老夫府上有大夫,要不……”
梅馥霜卻兩眼無神,仿佛丢了魂兒似的,喃喃道:“小五……小五……”
這是為梅擎霜之遭遇深感悲痛所以暈過去的啊……南重阙痛心疾首:“那個,你也别急,此事老夫定然會給你一個交代,不會讓睿王白白受了委屈的。”
按說梅馥霜此時應當哭的,但她實在不如旁人會演戲,隻能如同失魂一般,發癔症似的:“小五他……好苦啊……”
這幾個字明明并未疾言厲色,也沒有指責之意,可在南重阙聽來,就仿佛往他脊梁骨上紮刀子一樣,弄得他一張臉又是羞慚,又是不自在:“老夫知道,要不……咱們先去看看睿王?”
是啊,一群人雞飛狗跳的鬧了這麼半晌,還沒見着梅擎霜呢,梅馥霜眼珠子一轉,看得人心中凄涼:“……好。”
寒漪瑾遂将梅馥霜扶起,南重阙回頭怒斥蘭松野:“你個混賬!還不在前頭帶路!”
蘭松野心不甘情不願的努了努嘴,“哦”了一聲,轉身先出去了。
一群人跟着蘭松野走,兩繞三繞,走到了柴房外,蘭松野吊兒郎當的,絲毫不覺得自己幹了多麼過分的事:“人就在裡頭呢,應該還昏睡着。”
梅馥霜一見這情形又要暈,寒漪瑾一用力将人給架住,在她耳邊低語道:“現在還不是時候,一會兒再暈。”
梅馥霜雖然泫然欲泣,但聽了這話後,剛彎下去的膝蓋登時就直起來了。
南重阙此時已經罵不動了,他氣的臉色鐵青,擡腳就要往柴房内走去,顔松落急忙上前将人給攔住:“诶南将軍留步!”他一臉的尴尬為難之色:“裡頭還不知是何情形,您進去怕是不合适吧……”
對對,南重阙一拍額頭,暗罵自己糊塗,難為他如此大的年紀了,還要為蘭松野的過錯向小輩低聲下氣的:“那個,四公主,要不你進去看看吧。”
梅馥霜輕歎着點了點頭,被寒漪瑾攙着走進去了。
其他幾人就在外頭等着,本來今日好好的一場宴席,生生被蘭松野給毀了,南重阙深明大義,覺得蘭松野若是不為此事付出點兒代價,簡直能把梅氏姐弟二人給惡心死,于是他轉身,一臉陰沉的走向蘭松野,二話沒說擡腳就踹了過去:“你個混賬!”
“唔……”蘭松野悶哼一聲,他正好好地站着呢,沒料想自己舅舅突然來了一腳,要不是一旁的燕識歸接的及時,他就趴在地上了。
然南重阙還覺得不夠,蘭松野犯下如此大錯,旁人不加阻攔也是幫兇,因此他踹完蘭松野又踹樓東月:“還有你們!”緊接着是燕識歸,總之一人一腳踹過去,他三人皆險些跪倒在地,疼的嘴裡直抽氣。
最後一個是林懷故,但林懷故不比他三個老實,輕輕一跳便閃開了:“别别!明日我還得跟着您趕路呢!要是給我踹出個好歹,我怎麼回到仁武軍啊!”
南重阙氣的連話都說不利索了,隻能白了他們一眼,轉過身去等着梅馥霜和梅擎霜出來。
林懷故慢慢走到樓東月身邊,壓低了聲音問:“兄弟,你們怎麼不躲啊?”
樓東月也是沒想到,他揉着大腿懊悔道:“這……沒反應過來啊……”
林懷故歎了口氣,無奈的不知該說什麼好。
衆人在庭院中等了一會兒,約莫有半刻鐘的功夫,就見梅馥霜被寒漪瑾攙着出來了。
她深一腳淺一腳的,仿佛随時都要因傷心欲絕而昏死過去一般,看的南重阙越發愧怍不安:“四……四公主,睿王殿下他……怎麼樣了?”
梅馥霜紅着一雙眼睛,以手帕掩面,好似剛剛哭過似的:“他很不好。”
南重阙沉聲歎了一口氣,事已至此他再說什麼也彌補不了對方心靈和身體上所受到的傷害,因此幾番欲言又止之下,隻能厲呵道:“蘭松野!還不來給四公主道歉!”
“道歉?”還不等蘭松野有所表示呢,梅馥霜凄慘的一笑:“我阿弟受此奇恥大辱,大将軍一句輕飄飄的道歉就想将此事揭過去麼?”
“不不不……”南重阙急忙道:“老夫不是這個意思!此事是蘭松野對不住你姐弟二人,要如何才能解氣,隻要公主開口提條件,老夫便替蘭松野答應了!”
“憑什麼!”蘭松野不服氣:“我不答應!”
“你還不知悔改!”南重阙轉身又要去揍他,還是林懷故适時将人給攔住:“诶……将軍将軍,咱還是先聽四公主怎麼說,看看如何解決此事!”
南重阙隻得暫且按下火氣,深呼吸一口氣之後,轉身對梅馥霜賠笑道:“那個……四公主,依照你的意思,此事要如何處置?”
梅馥霜面兒上疾首蹙額,心裡卻在反複回想梅擎霜教給自己的話,半晌後痛心疾首的開口了:“南将軍想必應該清楚,如今我晟國皇室中,就小五這麼一個可用的皇子,又加之他此次前往北狄,不僅為我朝獲得了突火槍的圖紙,還簽署了晟昭北狄三國之間的休戰盟約,樁樁件件,哪個不是厥功至偉,單憑這兩件事,待他回到朝中之後,入主東宮不過是遲早的事。”
南重阙應和着點頭:“對對對……”
梅馥霜繼續言道:“就算小五于國于民沒有這些功勳,隻論他對您、對大皇子而言,是不是也從未做過絲毫構害之事?甚至還幫大皇子除掉蘭鶴詩,在北狄時又一箭射死攣鞮經雲救了大皇子一命?”
她說的越溫和,南重阙越覺得無顔面對:“是是……”
“您與小五……”不對,不是這句,梅馥霜頓了頓,改口道:“方才在席間,大皇子無憑無據便惡意揣測小五,可您與小五相識了數月,到底是不是他撺唆昭帝派人刺殺您,後來又是不是他怕事情敗露所以将消息透露給您,您難道真的看不透麼?”
梅馥霜一句重話也沒有,可南重阙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看得透,看得透……”
“可憐小五大好男兒一個,原本會有錦繡未來,結果……”梅馥霜吐出一口酸熱的氣,一副像哭又不像哭的模樣:“結果被人誤會不說,還……”她說到一半兒便說不下去了,直讓人聽的心酸不已。
南重阙曾在千軍萬馬中奪下敵軍将領的首級,就算面對屍山血海也不曾皺一下眉頭,可如今面對一個小他不知多少歲的姑娘,卻覺得擡不起頭來:“這……這件事确實是……”
“我隻問南将軍,”梅馥霜整理了一下心緒,平靜的問道:“方才南将軍所言,隻要我開口,不管什麼條件,南将軍都肯答應,是不是?”
“對!”南重阙受不了這種軟刀子,恨不得梅馥霜或者梅擎霜直接把蘭松野暴揍一頓:“公主有何要求盡管開口。”
梅馥霜聞言垂眸沉思,許久後,才無奈似的說道:“我方才進去看小五了,他……他遭遇此事,心中實在難以接受,我聽其言語間,似有尋死的念頭。”
“啊?”南重阙吓得一顆心抖了兩抖:“這……這可使不得啊!林懷故!”南重阙喊道:“還不進去守着睿王!”
“呃……”林懷故不知自己要不要答應,幸好梅馥霜先一步開口:“不必,我勸他了,一時半會兒的,還無有大礙。”
“噢……那就好,那就好。”南重阙稍稍放心了一些。
梅馥霜繼續說:“如今小五傷心欲絕,難保一時想不開就做出傻事。而他二人既然生米煮成了熟飯,那依我所見,不如就将錯就錯,讓小五和大皇子如世間男女一般結成秦晉之好,隻要大皇子肯用心待他,說不準以後小五就能慢慢的走出今日之陰影,不再整日想着一死了之了。”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繞了這麼大一圈,原來在這兒等着呢。
可是南重阙一聽就驚住了:“啊?這……這可不行啊……這使不得啊!”
梅馥霜擡頭,冷冷的看過去:“怎麼?南将軍是覺得我阿弟配不上大皇子?還是忍心看小五尋死!”
“不不……老夫不是這個意思!”南重阙萬萬沒想到梅馥霜竟想出這麼一個法子,讓他二人結秦晉之好,這不是胡鬧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