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府上的人将這些官員送走之後,燕識歸抱着一小壇闆栗走了過來,一邊剝殼一邊問:“主子,您為什麼不讓他們問陛下這件事啊?”
蘭松野演夠了,轉身從壇中抓了兩三個栗子,坐在桌邊與他一同吃了起來:“方才那人說的不錯,就算他們不提,也有别人會提,我這是給自己博個賢良的名聲呢。”
燕識歸噢了一聲,又湊上去問:“那睿王那邊您真的不管了?”
蘭松野嘴裡塞了一整顆栗子,說話含含混混的聽不太清楚:“管啊,那可是我心肝兒,他爹不管他我都得管。”
禁軍裡有蘭松野的人,早在他上次來府中,商議利用陳義堂将此事挑破的時候,蘭松野便讓樓東月吩咐下去了,若有朝一日昭帝傳梅擎霜入宮,禁軍中的那幾人一定要把梅擎霜護好了。
“那您今日真的不進宮了?”
“不去,”蘭松野說的理直氣壯:“即便我不進宮,依照父皇現在的怒火,還要将此事與我扯上三分關系呢,我若是真進宮去給梅擎霜求情了,那他不就認定是我與他合謀而為之的了。”雖然事實就是如此。
燕識歸聞言歎了口氣,沒說話。
蘭松野“嗯?”了一聲:“你歎什麼氣?”他忽而眯了眯眼睛,狐疑道:“你是不是在心裡罵我不是東西呢?”
燕識歸搖頭,一臉的無辜:“沒有。”
蘭松野像一隻鷹隼似的緊緊地盯着他,少傾後,燕識歸敗下陣來:“好吧,有一點兒。”
誰知蘭松野卻不惱,他默默反思了一下自己,梅擎霜為了自己甘願赴那鴻門宴,雖說昭帝不可能真的因為洩憤而殺了梅擎霜,但他要是想出宮也沒那麼簡單,于是蘭松野思來想去,決定幫他一把。
正好樓東月進來了,說了句:“主子,那幾位大人都送出府了。”
“嗯,”蘭松野一隻手托着下颌,另一隻手對他招了招:“過來,我有事同你二人說。”
兩人便坐到一處聽他吩咐。
卻不料蘭松野看了他二人半晌,冷不丁的吐出一句:“勒我。”
樓東月沒聽明白是哪兩個字:“什……什麼?”
“這都聽不明白?”蘭松野白了他二人一眼:“去找根繩子往我脖子上系!”
“不是……”樓東月吓着了:“主子,咱能不能别想起一出是一出的,這事兒若是讓南将軍知道了,他人還沒回京呢,突火槍就先沖我擊過來了!”
蘭松野鄙夷的罵了一句:“廢物。”轉而又吩咐燕識歸:“小燕,你去!”
燕識歸年紀雖小,人卻有種,聽到這話後丁點兒也沒猶豫,幹脆利索的就解下自己腰間系的長鞭,他将長鞭對折,而後握在手裡扥了扥,長鞭發出“噼啪”兩道清脆的響聲,燕識歸毫不客氣的問:“主子,說吧,是把你豎着吊起來還是橫着勒斷氣?”
樓東月:!!!
這小子……這麼直接的麼?莫不是早就想這麼幹了吧!
而蘭松野聽了這話内心也是五味雜陳,他神色複雜的看着燕識歸,半晌後,哀怨的問出一句:“小燕,你跟我說實話,你是不是早就看我不順眼了?”
?
燕識歸心中的疑問剛剛升起,樓東月就在一旁幹笑着緩和氣氛:“那個不是……小燕這孩子就是實誠,主子您還能不清楚麼。”
蘭松野看着燕識歸,少傾後感慨萬分的歎了口氣:“算了,還是幹正事吧。”他指了指自己脖子:“給我在脖頸上勒出一道紅印。”
樓東月愁的直皺眉:“主子,您先跟我們說清楚為什麼要這麼幹行不行?要不然我們不敢動手啊。”
燕識歸卻不管這麼多:“沒事兒樓哥,我敢。”說着就站起身往蘭松野身旁走去了。
“诶……”樓東月一把将他拽了回來:“你給我坐下!着什麼急!”
蘭松野見他如此迫不及待,甚至懷疑自己以前是不是苛待小燕了,不然這孩子為何在此事上這般積極。
“主子?”樓東月喚了一聲。
“噢……”蘭松野回神,定了定思緒,同他二人解釋道:“隻是讓你們在我脖頸上勒出一道紅印而已,然後再去請太醫來,務必要吵嚷的全城都知道:我為了向父皇謝罪,所以在府中尋死。”
“然後呢?”樓東月問。
“然後?”蘭松野想了想:“然後就在府裡等着,等朝中官員聽聞此消息後自然就坐不住了,必會結伴前往皇宮求見父皇的,迫于衆朝臣的壓力之下,說不定今夜父皇就會放梅擎霜出宮了。”
畢竟今日剛出了這檔子事,事關南重阙和蘭松野,而蘭松野馬上又傳出為謝罪而自缢的消息,那麼無論是百姓還是官員,其心中對昭帝的怒意都會再升一層。隻有将此事鬧大,昭帝才不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燕識歸卻不明白:“那京中官員若是不為所動可怎麼辦?”
“所以你勒的時候就要輕一點,不然我豈不是白白吃這苦頭了?”說到底,這也是蘭松野為了讓梅擎霜早些出宮臨時想出來的法子而已,至于那些官員聽到此消息後,會不會一氣之下去逼問昭帝,他也拿不準。
燕識歸又扥了兩下鞭子,胸有成竹的說:“好,我明白了,您就放心吧主子。”
“诶等等!一提到此事,我怎麼覺得……你面相都變兇狠了!”眼見着燕識歸獠牙都快長出來了,蘭松野怎麼可能放心:“還是讓你樓哥來吧。”
燕識歸頗為可惜的“喔”了一聲:“好吧。”他分不舍的将鞭子交給樓東月:“樓哥,給你。”
這叫什麼反應!蘭松野在心中暗道:這小子果然變心了!再也不是以前那個天真無邪的小燕了!
兩刻鐘後,燕識歸面色惶急的從府中奔了出去,直奔醫官院的趙太醫府上。
他一路上橫沖直撞的,惹得不少行人都好奇的回頭張望,等到了趙太醫的府外之後,燕識歸甚至都顧不上停下來喘口氣,擡手就去拍那府門:“有人麼!有人麼!趙太醫在府中麼!趙太醫?趙太醫?”
他一通亂拍亂打,自然是驚擾了府裡的人,門房從裡頭走了出來,問:“閣下是哪位啊?何事這麼急着要找我們家老爺?”
燕識歸因為跑的太急,所以說話喘的厲害:“我是大皇子身邊近侍,趙太醫在府上麼?快……快請他跟我走一趟,大皇子在府上自缢,現在隻剩半口氣了!”
“什麼?!”那門房一聽便吓白了臉色,急急忙忙跑入府内去請自家老爺,燕識歸等了沒一會兒,就見趙太醫提着醫箱快步走出:“閣下可是大皇子府上的人?”
“正是正是!”燕識歸也不顧上禮數了,拽着那趙太醫的胳膊就往回跑:“趙太醫,您趕緊同我回去看看我們主子吧,他能不能活過今日,就指望着您了!”
趙太醫乍聽聞府上門房來報,也是吓得不輕,人命關天的事,他可不敢耽擱,因此即便被燕識歸拽的險些跌倒,也咬着牙一路疾行到了蘭松野府上。
“主子,來了來了!”樓東月聽見了外頭的動靜在門邊提醒,蘭松野立即扔了手中的闆栗向榻上摔去,一雙眼睛睜一半閉一半,露在外頭的全是眼白,像個吊死鬼似的。
他剛躺好沒一會兒,燕識歸便“嘭”的一聲踹門進來,急聲喊道:“樓哥!我把太醫請來了!”
樓東月便往他身後看,隻一眼便覺得小燕這孩子說話還是不夠嚴謹,那趙太醫發絲淩亂,衣襟也跑的歪歪扭扭的,最主要的是他此時喘的上氣不接下氣的模樣,有種下一瞬就要暈過去的虛脫感,看上去比躺在榻上“半死不活”的蘭松野沒好到哪兒去,這叫請來的?這是擄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