顔松落坐在馬車前面,手中的缰繩輕輕一甩,馬登時噴出兩聲鼻響。他吹了個哨,歡快的說:“從今日起,這裡就是我的第二故鄉了!”
曲皓星在一旁騎着馬,聞言揶揄了一句:“你的第二故鄉?你在這兒連個馬棚都沒有,還故鄉呢。”
顔松落與他拌嘴:“我沒有,難道你有?他們幾個把晟京的宅子一賣,還能在這兒換一套,你跟我可是得白手起家,一文錢一文錢的攢,你信不信,我一定比你先買好宅子,兄弟我講義氣,到時候請你來住幾日,不收你房錢,怎麼樣?”
曲皓星還沒說話呢,秦老六先笑話道:“那你可低估曲皓星了,人家已經攢了七十多兩銀子了,你除了這身衣裳能值幾吊錢之外,渾身上下再摳不出一個子兒了吧?”
“什麼?!”顔松落不敢置信:“你已經攢了這麼多了?什麼時候的事兒!”
江吟時與他一起駕馬車,此時正坐在一旁,把頭上的草帽往下拽了拽,擋了擋這暴曬的日頭:“人家從去年剛離開昭京的時候就開始攢,誰像你似的,嘴上說着攢,實際一分錢也沒剩下。”
曲皓星嘿嘿一笑:“松落啊,等我再攢個幾年,買好了大宅子之後,就請你來住幾日,管吃管喝,一個月隻需兩錢銀子的房費,怎麼樣,夠義氣吧?”
“去!别得意啊!等咱們安置好後,我就找地方将我這幾身衣裳賣了,手裡先有點兒錢再說。”他一邊說着,一邊輕甩缰繩,驅車往城内走着。
江吟時微微向後偏了偏頭,問:“殿下,咱是不是得先在東宮附近買個大宅子啊?總住酒樓不方便吧,管家還帶着木予呢,人家酒樓應當不讓把雞帶進去養着。”
秦老六和管家駕着另一輛馬車,管家聽了這話輕哼了一聲,心道我們木予乖着呢,可比你們幾個讨喜多了。
梅擎霜的聲音從那車内傳出來:“好,今日先找地方安頓下,明日就在昭京看宅子。”
他們一邊商議着,一邊行車趕路。
今日蘭松野休沐,兩眼一睜就開始在東宮聽曲兒。他如今是太子,一舉一動都有百官盯着,因此即便是在自己府上,也不敢奏出太大的動靜,省的惹出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他聽曲兒多半的原因是為了讓自己的念頭别閑下來,否則就不由自主的要去想梅擎霜。都說相思難捱,蘭松野以前對此十分不屑一顧,如今才覺得是自己輕狂了。樓東月和燕識歸也知道他表面故作輕松,實則心裡的酸楚滋味兒是一點兒也沒消減。
蘭松野聽曲聽的有點兒膩,突然饞棗圈了,還得是城東的桂雲閣做的,便讓樓東月出去買些,樓東月正好閑着無事,于是拿着銀子出去了。
他在街上溜溜達達的走着,忽然聽得有人喊自己:“樓東月!”
樓東月回頭一瞧,還以為自己眼花了,又定睛一看,才反應過來:這不是江吟時他們麼!他們怎麼突然就進京了!樓東月心中一喜,剛想揮手應聲,可一下子想起東宮那些奏樂唱曲的人,緊接着便覺得不妙——這要是讓睿王知道了,萬一發生什麼誤會可怎麼辦?
不行,得抓緊回東宮把這消息告訴主子才是!
于是樓東月假裝沒瞧見,轉頭便往回跑。
“诶?”他這一跑,把幾個人都看納悶兒了,顔松落好奇的問:“他跑什麼啊?”
“不知道啊,”江吟時嘀咕:“難不成你先前背着我們來信問他借錢了?”
顔松落忿忿不平:“我在你眼裡就窮成這樣?!”
江吟時一邊琢磨一邊說:“不對,樓東月肯定有鬼。”他對梅擎霜道:“殿下,要不先讓曲皓星和秦老六跟您去酒樓安頓下,我和顔松落去追他?”
梅擎霜“嗯”了一聲,兩人沒耽擱,起身便追出去了。
“樓東月!站住!你跑什麼!”
樓東月一邊跑一邊在心中暗罵:方才就應該騎馬出來的,大熱的天,自己閑的沒事兒在街上亂溜達什麼!
他玩命似的狂奔着,後面的樓東月和江吟時便追的越發賣力,縱使樓東月輕功不錯,可畢竟一個人跑,比不過兩個人圍追堵截,再加上江吟時和顔松落他們先前在昭京住了一段日子,對這兒的道路勉強算得上熟悉,因此在樓東月拐過一條街巷的時候,終于被趕到前面的顔松落給攔下了。
樓東月下意識就退後幾步往回跑,結果一轉身,正見江吟時扶着牆大喘氣呢。他也累了,幹脆卸了勁倚在牆上歇息起來。
顔松落走過去,架起他一隻胳膊,喘息不定的問:“不是,你跑什麼啊?一年多不見了,不認我們這幾個兄弟了?”
樓東月累的直搖頭:“不是,我……我突然想起錢袋子落在東宮了,要回去拿……”
江吟時也走過來:“少扯,你這反應分明像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們的事兒一樣!實話實說,躲什麼呢!”
“沒有……”樓東月蒼白無力的解釋着:“我……我方才沒瞧見你們。”
顔松落:“我們喊了那麼多聲,你也沒聽見?”兩人架起他的胳膊:“别廢話了,直接跟我們去見殿下!”
“诶不行……”樓東月妄圖掙紮:“我們主子還等着我買飯回去呢。”
“你不回去公子蘭還能餓死?那麼大個東宮連铛頭師傅都沒有?”江吟時不聽他辯解,與顔松落一起,連拖帶拽的就把樓東月帶去了他們幾個約定好要下榻的酒樓。
到了酒樓,兩人二話不說,直接把他帶到了梅擎霜面前,幾個人都站在這屋子裡圍着樓東月,使得他有種羊入虎口的錯覺。樓東月定了定心神,幹笑出聲:“睿王殿下……你們回來了啊。”
梅擎霜大約能猜出他為何要跑,無非是跟蘭松野有關系,因此他開門見山的問:“蘭松野在東宮養男寵了?”
“沒有沒有!”樓東月急忙擺手解釋:“我們主子日日惦記着您呢,怎麼會養男寵!”
梅擎霜:“那你為何急着回去通風報信?”
“不是……我……”樓東月絞盡腦汁的編理由,可他實在不好意思說,蘭松野如今過的有多舒坦,若是興緻上來了,時不時地還要把“梅擎霜”三個字挂在嘴上罵個一兩遍。
梅擎霜仿佛猜到了樓東月閃爍其詞的原因,便冷笑了一聲:“你們主子,嘴上整天罵我呢,是不是?”
“沒有!絕對沒有!”樓東月剛說完這話,就被梅擎霜那眼神審視的心虛,遂改口道:“也就……一個月裡,罵上大半個月而已……”
“噢……”梅擎霜的語氣已經有點兒微妙了:“他都罵我什麼了?”
啊?這還得重複一遍麼?樓東月想起那幾日蘭松野喝醉了酒,懷裡抱着一個酒壺,一會兒哀哀戚戚、口齒不清的說:“你們說……他是不是真的把我忘了……”
一會兒又突然堅強,情緒如同發癫一樣的高漲:“呵!老子風華絕代!要什麼樣的人沒有!缺他一個肚子裡隻有二兩酸墨的王爺麼?”
一會兒要哭不哭,紅着眼眶問自己和燕識歸:“他不會真的養了别的狐狸吧?不然他為何一封信也不派人傳給我啊?”
一會兒又精神大震,信誓旦旦的說:“那又如何!他養我也能養!我要在東宮裡修一座别苑,從全天下搜羅美人兒藏在裡面,比他年輕!比他漂亮!比他體力好!”說完他又覺得不對,為何非要找體力好的?在東宮住着又不需要拉磨……
蘭松野一喝醉了就要鬼哭狼嚎,可睡一覺之後,第二日起來又嘴硬着不承認,鬧得他和燕識歸心累不已。
聽完樓東月說的,梅擎霜險些快氣笑了,自己日夜不停的趕路,心心念念要早些回來見蘭松野,然而這狐狸卻連搜羅男寵、金屋藏嬌的心思都打算好了,原來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樓東月看着梅擎霜一副忍而不發的模樣,隻覺得如芒在背,他現在隻想趕緊回東宮去,一刻也不願在這兒多待!
“那個……睿王殿下,我們主子還在東宮餓着呢,您要是沒别的事兒,要不……我先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