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和白之森不一樣，這隻是一個很普通的森林。】

昨天。聽維薩斯這麼說的時候，她是真的相信了這句話。

并且這一路上别說危險，就連普通的動物都看不到……少女本來以為，這真的隻是因為【快要入冬】這麼簡單的理由而已。

……所以，當昨天晚上聽到維薩斯說他要從【森林之王】那裡搶走【食物】的時候，少女直接傻眼了。

“……等。等下……你、你是說……其實這個森林裡有很兇狠的猛獸……？？是、是老虎或者獅子那一類的嗎…………”

“冷靜點，凡納思，不是你想的那樣。”

聽得出來她好像有點被吓到了，維薩斯的聲音無意間放軟了點，就像是在安撫少女一樣。

“我說的【森林之王】，是一個人……或者說，應該是類似于人類的存在吧。”

“類似……？”

沒有聽過還能這樣去形容人的。少女眨了眨眼——轉念想到收留自己的【魔女】，似乎也是被人類算作【非人】類别的，她嘗試着猜測了一下：

“是亞人種……有人形的存在，但是不能算作人類？就像人們對魔女的定義一樣嗎？”

“……如果用你接觸過的她們類比的話，這麼說倒也可以。不過，那家夥是更加偏向野獸的存在。”

和那家夥相比，魔女都算是可以【交流】的對象了——少女愣愣地聽維薩斯這麼說明。

“我先前在經過這片森林，前往魔女隐居之山的時候就撞見過他——平心而論，就算是我，也認為那個家夥非常危險。”

維薩斯很慎重，考慮到【生命契約】，現在他的性命是由少女所維系着的——就算他可以在面對那家夥做到全身而退，完全沒有應對那種存在經驗的少女，是絕對不能正面遇上那家夥的。所以他必須把自己所知道的情報都提前和她說清楚。

“與其說是【老虎】【獅子】，不如說是狼——他是有屬于自己的手下和族群的。據我所知他最強的三個部下，雖然看起來隻是普通的狼，但對你來說每一隻都非常危險。”

食肉性。排外性。并且有極強的領地意識。——任何入侵了對方領域的存在，無論是人類還是非人，都會葬身于獸之王及其手下的利爪和獠牙下。

“如果僅僅隻是依靠野獸的本能去狩獵，不可能做到這個地步——所以我想，那個隻是嗅到了我的氣味，卻沒有理會我的家夥，大概有類似于人類的知性。”

也有一種能自動壓制對手的——對精神有影響的【力量】。

雖然對方沒有和維薩斯發生對話，維薩斯不知道對方懂不懂人類的語言，但他知道，那邊根本沒有把自己放在眼裡。

那究竟是因為維薩斯的力量在那種【精神壓制】和【國王的束縛】下被雙重限制了導緻的——還是因為恰好是剛剛吃飽呢？對方看起來沒有品嘗人肉的興緻。

就好像有意避開沒有必要的消耗，但是又不會輕易地示弱一樣——就算維薩斯當時盡力在不驚動對方的情況下隐藏氣息行動，也有好幾次都差點被巡視着自己領地的對方正面看到。

如果是力量不受抑制的情況下，他是不會避其鋒芒的——對于強者，維薩斯一直是以正面挑戰的态度應對。這是一種對自己實力的自信……但現在身邊有她，他确實不能太過莽撞。

“所以，我猜他一定在我們從山裡出來，進入這個森林的瞬間——就已經嗅到了我們的氣息。現在還隻是觀察，是他在判斷我們值不值得他親自出手。”

為了避免不必要的危險，可能确實應該像少女說的那樣，就算餓着肚子也最好趕緊離開這片森林吧——但是做不到。

體力不足隻會在被追上的那一刻更加被動，所以不管怎麼說，青年都決定去搶這一趟食物。

“你明天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好好地躲在這裡——而且，除非聽到我的聲音，否則絕對不要輕易開門。”

【隻要你不主動出去，他應該也不會主動找上你。】

——明明，自己是相信了維薩斯這樣的話的，可是……！

有點發抖地縮在屋子裡。……聽到聲音越來越近的狼嚎。少女已經開始後悔，為什麼自己不請求維薩斯帶着自己一起去了。

他的擔心是對的。比起前往敵人巢穴，不管怎麼想都是藏在人類的小屋更安全——可是，事實卻是、那個【森林之王】……他根本就不是個坐以待斃的家裡蹲吧……！

計劃跟不上變化。完全沒想到，恰好在維薩斯前往對方老巢的情況下，對方竟然會選擇主動出擊……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甚至已經感覺到有什麼存在已經近在房子的前方——少女下意識地屏住呼吸，害怕又畏懼地細細聽着門外的動靜。

——果然，來了。

類似于狼。又或許更像野狗的低吼。……在門外很清晰地傳了進來。

是【森林之王】本人嗎？還是他的手下？少女無法知道。——生物的本能讓她根本連動都無法動……隻能手腳發軟地縮在西爾維給的魔女鬥篷裡。

這個可以一定程度上掩蓋自己作為人類的氣味——并且有魔女的魔法，能起到驅逐野獸的效果。

可是，距離都已經近到這種程度了，這樣的僞裝效果真的足夠嗎？少女不知道——隻是随着利爪已經開始抓撓着門的邊緣的聲音，感到越發心驚膽戰。

【……這根本、不可能是普通的野獸……它們知道怎麼闖入鎖上的人類的房門……！】

不行了。再這樣傻傻的坐在這裡一定會死——少女咬牙克制住發軟地手腳重新站了起來，将手伸向了露西亞贈與的【提燈】，按了按上面的一個機關。

咔嚓一下。木質的提燈改變了形狀——原本作為光源的森之果實被包裹了起來，把手伸長。眨眼的瞬間，剛才還是提燈的東西變成了類似于法杖的形狀。

【雖然、我隻會裝模作樣的模仿兩下……但我還有召喚陣……！】

法杖的目的，不是為了讓自己使出類似于魔女的魔法——是因為隻有念出印刻在法杖上的【文字】，她才有可能召喚露西亞的【血蝙蝠】。

在這種狹窄的空間裡，為了保護自己，西爾維的森狼使魔很難發揮出全力——最合适的肯定是露西亞的使魔。哪怕現在隻能召喚這一次，她也必須為了保命使用了。

——才剛剛下定了決心。下一瞬，破舊的房門就像終于承受不住野獸們的抓撓和沖撞一樣……被猛地推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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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

“嗷嗚……？？”

在門内，以及門外。兩邊都同時愣住了。

對野獸們來說——它們是為了想要追蹤闖入他們領地的一個男人，按照氣息追蹤來這裡的……卻看到一個氣息上根本沒有任何威脅的少女。

而對黑藍發的女孩來說，她驚訝的理由是——

“………………狗……？”

那個，應該是狗沒錯吧？

很奇怪。明明是異世界的存在——那個外形也不能定義成自己世界的狼或者狗。可是，在少女的直覺裡……她卻竟然覺得那三小隻就是狗。

不。……該說是小隻好像也不對。黑綠色皮毛的巨型野獸，就算隔了一段距離，少女也能看出，如果對方試圖襲擊自己，那個體型已經足夠一擊撲倒自己了。

雖然也許是因為自己個子小，可是以狗的标準來說……也确實是有點強壯到過了頭的狗。

【可、可是……我以前也養過很大很大的大型犬……我覺得那個就是狗啊……！】

真的拿自己看到狗狗就走不動路的這個習慣，有點欲哭無淚的感覺。

如果是個有正常常識的人在這裡，肯定早就趁機逃跑了——可少女那種呆愣在原地，既不害怕，也不厭惡的态度……反而讓三隻【狗】停下了兇狠的低咆。

“你……你們好？請問，是有什麼……什麼事情嗎？”

雖然這樣很傻——但少女還是怯怯地擡起手，試探着和它們交流。

要在以前的世界，這肯定是匪夷所思的行為——可這裡是異世界。

在【魔女】的教導下，萬事萬物都有生命以及靈魂。這樣的觀念已經被少女所習慣……更何況，從她說出這句話之後，三隻野獸面面相觑的樣子來看，它們……好像還真能聽懂她說的話。

“嗷嗷嗚……？”

“啊。诶？”

【糟了。我是不是，精神狀态真的有問題了……？】

最離譜的，甚至還不是自己認為它們是【狗】——而是，少女發現，她竟然也能聽得懂這些孩子們的話……！

剛才，是那個嘴巴上帶着拘束器的【狗】在回答自己。當然那可能更像是自言自語——這隻小狗，它在說的是：

為什麼在這裡的是女人不是男人？

“我、我一直都是女人啊……男人什麼的……？”

“汪、汪嗚？？”

——她居然能聽得懂？？是什麼人啊？？

“我、我隻是普通人類而已啊……但、好像……”

少女反應過來了——她看了看自己身上的鬥篷和握着的法杖，嘗試着把兜帽摘了下來。

“汪、嗷汪。”

沒了魔女的鬥篷，這下聽起來就像是單純的狗叫了。可是少女似乎也隐隐能猜到這隻有翅膀的【狗】在說什麼——它好像在說“這女人在那裡幹什麼啊，看起來傻傻的。”

——重新戴上了鬥篷。雖然對自己這逆天的狗語精通術熟練到有點無語的地步，但既然它們好像沒有了對自己的敵意……為了不影響交流和引起誤會，她還是戴着這個【翻譯器】比較好。

“——那個，你們到底是因為什麼才來這裡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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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哈哈……是吃的東西，被人搶了啊……”

坐在地上的坐墊上，跟小狗（？）們交流了一下之後，少女很尴尬地知道了事情的起因。

——很簡單。就是因為維薩斯搶東西的舉動過于明目張膽也太過迅速。在自家王還在睡大覺的時候，三隻在周圍巡邏的小狗隻一個不小心，就被搶劫了囤積的“存糧”。

這下可不得了。如果“王”醒了，那個入侵者先不說，它們可是要首當其沖面對王的怒火的。為了這個才會親自找上門來——根據若隐若現的一絲那個男人的氣味，和這附近有人類建造的小屋的記憶，三隻身為部下的【狗】追蹤到了這裡。

可維薩斯本人，卻不知道去了哪裡——難道他逃跑的時候，為了将它們引開，現在去了遠離小屋的地方嗎？可一旦他發現小狗們并沒有跟着自己……也應該會意識到不對勁啊？

所以——一萬中的萬一。如果，維薩斯，是為了幫自己引開更危險的【存在】才不得不直接回來這裡的話……

“嗷、嗷嗷汪。”

打斷了少女思考的，是背上有個在隐隐冒着電火花的拘束器的【狗】。它們的主人好像沒有給他們起名字，少女隻能用這種外貌上的特征給他們起外号。

嗯。剛才“雷電醬”（？）說的是，她聽它們說了這麼多，卻還沒告訴它們她能聽懂野獸的【語言】的原因。

——被三隻狗團團圍住，就好像在帶着大冷天還辛苦跑這麼老遠的它們一起在暖爐邊取暖一樣……少女想了想，還是決定不隐瞞地說出來。

“——因為，我身上有魔女的力量哦。”

雖然光靠直覺也可以猜到含義，但能準确地用人類的語言得出判斷，果然還是因為西爾維給的這身“魔女長袍”吧。

對人類，她是絕不可以說出這樣的事情的。——可這些孩子們是【狗】……【狼】，少女心想，同為非人的存在的生物，一定不會像人類那樣，對同樣是被排斥的存在有那麼大的惡意。

——果然，聽到她這麼說，旁邊的三隻小狗都同時發出了【汪嗷——】這樣的聲音。

那個的意思是“原來如此呀——”。這樣的，其中長翅膀的【狗】——少女在心裡稱其為【高處醬】（能飛的很高的意思）。還湊上來好奇地聞了聞她。

“汪、汪！”

【魔女、！就是那種不需要吃肉也不會變弱的女性！！據說壽命比我們老大的都要長很多！】

“诶，你們見過嗎？魔女？？”

“嗚，嗚嗷汪。”

【沒有，隻是聽老大很嫌棄地說過，隔壁那座山上的魔女實在是太不要臉了，竟然來了之後就不走了，那座山本來應該全部都是屬于我們的領地才對。】

沒那麼活潑，比較沉穩一點的最後一隻狗，身上挂着看起來就很重的尖銳金屬物的【尖物醬】，代替興沖沖地吸着少女身上好聞味道的【高處醬】回答道。

“嘛……那也是有原因的……”

“汪汪。”

【老大他就是嘴硬啦。他明知道自己打不過白之森林裡的那個‘妖魔’，不得不讓魔女們來解決這個事情，但就是忍不住這口氣。】

别說白之森裡的【災厄】了，在小狗們毫不留情地揭穿自家老大老底的【描述】中——少女知道，這位【王】好像也對魔女的魔法非常苦手。

【……這好像，是個好消息啊。】

這樣一來，那不是說他應該也拿有魔女一部分力量的自己沒有辦法？

……這麼想着的時候，本來已經湊過來在她膝蓋上享受地被撫摸着發出【呼噜噜】聲音的【高處】突然警覺地豎起耳朵，迅速從少女身上跳了下來。

“……？怎麼了，你們是要走了嗎？”

想想好像距離維薩斯走之後，也過了一個鐘的時間了——如果一切順利，他似乎也要回來了。

那它們察覺到他的氣息，變得警戒也是正常的……但畢竟小狗們沒有傷害自己。少女其實并不希望他們打起來。

正試圖想着，要怎麼說服它們，也說服維薩斯的時候——少女的衣袍角落，卻被【尖物】咬着扯了一下。

“汪汪、汪！”

【快躲起來！有魔女氣味的人類女孩！】

“诶？！要我躲起來……？為什麼？？”

被兩隻狗努力扯着推着——少女被擠到了堆放着柴火的房間角落，倒在地上被揚起的厚厚一層灰整的灰頭土臉。可就算讓她變得這麼狼狽……小狗們如此慌張地讓她躲起來，肯定不是毫無道理的。

“喂、喂……！那個，至少，也要告訴我發生了什麼——”

【——他來了。】

【雷電】的低嚎聲中能聽得出畏懼的意味。

那肯定不是維薩斯——那個搶走了它們食物的男人。

——如果是，它們就會進入一般的臨戰狀态，而非現在這樣……無論如何，都不能讓對方察覺到少女的存在。

——這個森林的王。用【恐懼】震懾住所有生物，讓他們絕對無法反抗自己的存在……現在，已經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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