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古怪的神色仔細端詳着這個男人。沉默——紅色長發的青年，再次沉思了半天之後，搖了搖頭。

“我确實不清楚。那輛馬車不是我乘坐的，我這些天來就沒離開過宅邸——尤尼科，這家夥說的事情是怎麼一回事？”

“少爺。那大概是昨天晚上緊急運送出去的，【隔壁王國】那邊催的很急的【貨物】吧。……因為如果交付不及時，那邊就會克扣一部分的酬金……所以我想，駕車的【仆從】大概是太心急了些。”

而旁邊的尤尼科——被這麼一提醒之後，倒是對這件事情有些印象。雖然他沒有在現場，但先前上報過的和這座城市的人【糾紛】裡有過類似的情況，所以他能很快聯想到當時可能會有的情況。

“——照這麼說，那就是有因此而受傷的人類了吧。是你的熟人嗎，維薩斯？”

原來是這麼個事情。

因為睡眠不足，精神狀态很差的紅發青年按了按額頭，用慵懶但滿是威嚴的架勢斜靠在奢華的椅子上，再次詢問對方。

“——是我的同伴。她傷的不輕，估計這幾天都沒辦法恢複正常的行動。”

維薩斯認為。作為導緻這件事會出現的源頭——也就是從不約束手下，任由他們在這座城市裡橫行霸道胡作非為的萊茲哈特。哪怕這家夥當時不在那輛馬車裡，他也應該負主要責任。

“哼……所以，是來索要賠償費用的嗎。——作為生意人，這倒是必須遵守的原則呢。”

出乎意料。

萊茲哈特聽完事情的原委，竟然看起來沒那麼生氣了。

“本以為你是終于打算來搶回那把刀的——結果竟然僅僅隻是這個目的而已嗎。你還真是，個性變得太多，讓我都開始感到詫異了。”

“……這是與你無關的事情。我隻需要聽到一個答複。”

【是願意承認錯誤，還是拒絕】——就這麼簡單。

按照他和琉姆哈特商讨的計劃的第一步，就是這個針對萊茲哈特本人的試探。

根據他的反應，去決定後續的行動……維薩斯看着對方，心裡已經做好了最差的準備。

如果他覺得這種要求是對他本人以及俱舍一族尊嚴的傲慢——當場發難要解決掉自己。就在這裡先跟他對決一次。

因為有琉姆哈特在，那家夥會在恰到好處的時候來配合自己逃跑。可以用這種方式，先試探出目前萊茲哈特的真正實力……

“——好啊。對傷害到你同伴的事情，我表示由衷的歉意。你過來吧，尤尼科。”

他竟然，答應的非常爽快——并直接以手勢示意身後的尤尼科靠近。

“去準備傷藥，食物，以及賠償金。——對了，最好帶個能照顧人的仆人一起去。畢竟……”

說到這裡，他眯起眼睛，饒有興味的端詳着維薩斯的神情。

“——會因為區區馬車，就這麼容易受傷。你這位同伴還真是有些脆弱呢——難不成，是個【女人】嗎？”

他這句話。并不是一時心血來潮去問的。

萊茲哈特知道，并且聽說過很多關于維薩斯的傳聞——其中最出名的，也是衆所皆知的。就是這個原本自由的賞金獵人被【海之王國】的國王所控制，被強行命令去尋找“魔女”的事情。

而【魔女】的蹤迹，往往都在那些不為人知的地方——運氣不好，說不定一輩子都找不到一個。維薩斯将會永無歸期，一直踏上這個世界所有未知的區域。

所以按照常理而言，他見對方的那一面，基本就等于最後的，唯一的一面。

……可憐又可悲的，沒有靈魂和執着的家夥，大概此生都不可能再重獲自由了吧？

可這家夥現在竟然已經身處于“返回”的路上——那這其中含義就值得玩味了。

再聯系起維薩斯現在人格上的變化，僅靠這轉瞬間的思考，萊茲哈特就大概猜到了他所在乎的那個“同伴”，大約是怎樣的身份。

不過，紅黑發青年并沒有直接說出來，隻是以調侃一般的語氣随口說道:

“你會這麼緊張，難道那家夥是你的戀人麼？那還真是稀罕事。我本以為你這種男人，直到死都不會遇見值得保護的存在呢。”

“…………”

“哈哈哈哈哈——好了。你也不用再在這裡浪費時間瞪着我了。我還有一大堆公務要忙，沒閑空在這裡探尋你的私人生活。”

他越是面色沉重。就越是覺得自己應該是戳到了他内心的痛點——覺得熬夜了幾天的大腦都因為這種趣事而暢快了幾分。

不如說維薩斯越不高興，就越覺得幸災樂禍。跟這個男人從頭到尾都不對盤的萊茲哈特哈哈大笑，像趕走“野狗”一樣對他甩了甩手。

“後面的事情，我就全權丢給尤尼科來處理了。——對，你就先去玄關那邊等着吧。不會花太久時間，以俱舍一族的名義承諾，你所求之物，必會交到你的手上……維薩斯。”

============================================================

——在那個男人，二話不說就離開了這座大廳之後，和之前說的話不太符合。

紅黑色頭發的男人，并沒有急着返回工房繼續工作。

相反。他隻是繼續沉默地坐在大廳的主位上——用手撐着着歪斜的頭。若有所思。

“……尤尼科。”

“屬下在。”

剛交代給底下的【量産兵】一部分搬運藥、食物、和錢财的工作，并準備好能把這些運到某位【維薩斯受傷的同伴】所在之處的馬車。

本來正準備親自離開，去挑選最後需要一起随馬車送過去打下手的【仆從】的尤尼科，被自己的主君叫住，重新恭敬地低頭等候到。

“——你覺得這有可能嗎？所謂的魔女的存在，竟然會是這麼弱小的……嬌氣到隻是因為馬車的沖撞，就崴傷了腳的地步？”

按照維薩斯的說明，那個女人手上的部分是腳踝——據說是為了躲開迎面重來的馬車，直接往後栽倒的時候，很輕易地就扭傷了。

明明是很直白，一目了然的情況——卻讓萊茲哈特感到更加不可思議。

因為，如果維薩斯能夠【返程】，他所帶回的女人，根本不可能是自己剛才玩笑一般說的什麼“戀人”……一定是魔女。

而所謂【魔女】的存在……他雖說不算非常了解，但也略知一二。

“不老不死。魔力強大——最關鍵的，就是任何一個魔女的【法則】，都有足以傾覆人世的力量。”

魔法。和被人稱作是【制造者】的，本質上還是在【已有的事物】基礎上進行改造的萊茲哈特不同。

那才是真正的就無中生有，點石成金……是隻屬于魔女這種生物的【特權】。

然而。雖說和某個現在是合作關系的【王】一樣，對那種力量有所觊觎……萊茲哈特本是因為覺得太麻煩，哪怕再怎麼好奇，也沒興趣花費太多的精力去尋求所謂【真正的魔女】的。

——直到剛才。他意識到維薩斯竟然真的帶了【魔女】回來的事實的那一刻。

“是因為那是個假貨？……感覺可能性不大。如果不是因為她的安危維系到他之後的人生，那家夥大概也不會慎重到這個地步吧。”

維薩斯上門來質問自己的真正目的，根本就不是什麼可笑的【索要賠償】。

他是故意想要激怒自己的，用看似荒唐，自己大概率不會答應的【要求】——為了在這裡引誘萊茲哈特親自動手，維薩斯想要試探出他目前的底牌。

而那家夥，做到這個地步的原因……

“維薩斯不想再讓那個女人遇到類似的危險，所以他打算從源頭上解決——哈。真是個從始至終，都狂妄到令人無語的家夥啊。”

把玩着不知何時——出現在掌心的紅色水晶。俱舍的首領露出有些猙獰，又滿是愉悅的笑容，得出了“結論”。

“——那個女人正是【魔女】。哪怕不是傳說中的【純血魔女】，也是差不多的。她有足夠被稱作【魔女】的能力和力量……會變得虛弱，估計是因為和維薩斯簽下了什麼【契約】吧。”

以自身的弱化，來加強作為同伴的【維薩斯】。這種手段看似非常符合常理……但對魔女來說又并不是太理所當然。

——要知道，在這之前，萊茲哈特還以為，所有的魔女都是固執己見，自私護短的【避世者】，根本不可能會有把人類當做同伴的這一天呢。

“有趣，實在是有趣——可以交涉，也願意付出的【魔女】嗎？這種存在，真是令人……”

——令人感到無比的【心動】。

向來喜歡去追尋，去創造【新的事物】。

覺得這個人世間的萬事萬物，都陳舊乏味到令人提不起興趣的地步……為了創造出符合自己【喜好】的世界，甚至獨自一人【造出】了一個規模巨大的【種族】。從來都是以這樣的态度去度過人生的萊茲哈特，終于找到了一個，很可能滿足自己那從未【滿足過】的好奇心的【玩具】。

至于那究竟能持續多久。能讓自己【心動】到何等地步——這些都是需要去進一步【探索】的事情。

久違地找到了令他不再懷抱着慣常的【憤怒】，轉而能愉快地期待着的目的。

将那顆【寶石】，細密地收攏到掌心——萊茲哈特重新揮袖起身。

“既然是照顧【女性】——還是需要仔細呵護的存在，就不要選那些光會做重活的笨家夥了。”

“——少爺，您的意思是……要啟用【那個】嗎？”

一直以來。因為自家少爺……覺得那種【型号】幹活辦事效率太低，在制造出來以後就直接廢棄到倉庫裡【凍結】。

沒想到為了那位【魔女】，他竟然願意去啟用在他眼裡【沒必要】的事物。很清楚自家少爺脾性的獨角獸，語氣明顯表露出驚訝。

“——利用【海之王國】送來的數據，仿造【某位人魚】制造出來的【女性型号】……您願意動用一部分【香格裡拉】能源的預算，來将那個作為【禮物】，送給那位受傷的女性？”

這可不同于剛才給維薩斯的那些不疼不癢的東西。這等于送出去一個【完整的俱舍一族】。

對于向來對自己創造出來的東西有絕對的【版權】控制意識，哪怕是失敗品，甯願毀掉也絕不會送給任何人的萊茲哈特，這已經是【意義極其重大】的贈禮了。

——送出去的。就是别人的。他不會再索要回來。萊茲哈特的習慣就是如此。……但他送出去的每一件【東西】，都不是毫無代價的。

“那個，可是【魔女】，尤尼科——不展現出這種程度的【誠意】，怎麼可能獲得【魔女】的歡心呢？”

他倒是看起來興緻十足，覺得尤尼科這種猶豫的樣子完全就是大驚小怪——心情現在算是非常少有的，好到極點的狀态。

……看向挂在牆上的。大大小小的戰利品中……維薩斯的那把【狼牙刀】，紅黑發青年愉快地勾起嘴角。

“是絕無僅有的東西，就要珍藏。——是萬分珍貴的寶物，就要争搶。這就是【俱舍】的，也是屬于我的作風啊，尤尼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