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又到了夜晚。

因為手機被沒收了——被迫，認真地完成了作業和自學的少女，看着旁邊鬧鐘的指針指向了十點的位置……在書桌前伸了個懶腰。

“萊茲……是希望我專心地做事才特地這麼做的嗎……？”

從結果上來說，這确實提高了效率。但從個人習慣上來說，被迫像原始人一樣脫離智能手機，對少女來說還真的會有種不太适應的戒斷反應。

但萊茲——自己的弟弟。既然對現代設施如此排斥，那就肯定不隻是針對她——這座宅邸，包括他自己，應該都是不怎麼用手機的。

當然，也有可能他隻是單純出于優等生的嚴苛習慣，想要用同樣的标準去要求自己不成器的姐姐——避免被傳喚回到本家的長姐，因為沉迷手機不好好學習而挂科從而丢了名門家族的臉……但不管怎樣，隻要是回到家，自己就得把手機交給萊茲。

他在晚餐結束的時候說了，以後會在每天上學前，她自己盡早起床主動去找他拿——然後放學後，在晚餐的餐桌上再沒收。如此反複。

不限制她在本家以外的地方的使用——是出于現代社會，本就無法離開智能手機的考慮，這點她可以理解。……但是隻要和他在同一個屋檐下，他就不允許她使用智能手機，說實話，像這種任性的要求，也确實隻有萊茲才會提出來了。

“……而且還同時約束了我的起床時間……哈啊……”

半是打哈欠，半是歎氣地呼出氣息。

不知為何，總覺得萊茲特别在意她的作息時間，身體情況，生活習慣——簡直就好像是在為了彌補回來，這八年來沒有盯着自己的份一樣。無論如何都希望她和他保持作息同步的樣子，如此認真的個性，這麼多年來真是一點沒變啊。

【但是嘛……這樣也挺可愛的。】

如果他能像小時候一樣直白地對自己說“我想和姐姐在早上同一個時間醒來”的話，那就更可愛了。……嘛隻可惜現在的萊茲，變得越來越不坦率了。所以可愛程度當然扣分。

【……不過，我也沒有資格抱怨就是了。】

逼迫他在獨自一人的情況下擔負起一切，迅速成長起來的——抛棄他一個人在這個囚籠般的地方，一步步變成今天這樣，無法輕易去依賴身邊任何人的樣子的，就是自己。

所以，哪怕很想說，他要是真的這麼擔心，大可以直白地告訴自己他所有煩惱——讓身為姐姐的自己幫他承擔起，他身上重任的一部分。自己每次看着萊茲，也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就算是最親近的親人……】

也有無法坦率地告訴對方的事情。

萊茲是這樣，或許自己……也沒有什麼區别。

隻要一天，無法說出口那句道歉——隻要一天，自己不知道該如何讓兩人之間的這份心結解開。那自己在這個家裡，就會一直這樣略微尴尬地和他相處下去。

明知道這樣是不行的。但卻總是刻意去逃避這個問題——畢竟怎麼都做不到想出完美的答案。看着窗外已經漆黑的夜空，黑發少女揉了揉疲憊的眼睛，垂下肩膀。

“……去洗個澡，然後就睡覺吧。”

二樓有一個淋浴間，本來是提供給仆人用的——但因為自己不像萊茲一樣，習慣去大浴池那邊洗。所以才會和珍珠一起共用淋浴間。

這個時間，珍珠一般也已經洗完了——從來都會很貼心地錯開沐浴時間，留出相對較晚的時間給喜歡先忙完再洗澡的少女。

正抱着要換的睡衣走出去——卻剛好、在走出房門的時候，迎面撞上了同樣從自己房間走了出來的紅黑發少年，頓時愣住。

“啊……萊茲。”

“姐姐？這麼晚還沒有休息嗎？”

看着十點多，還從自己房間裡走出來的她——少年似乎還沒注意到她想要去洗澡的事情，皺了皺眉頭。

“——不會是想趁大家都睡着了，一個人偷偷溜出家門去街上玩吧？”

“不、當然不是了！雖然這個點我覺得也不算太晚——但都十點多了我也不會随便跑出去吧！最近夜晚的街上很危險的诶！”

總覺得被懷疑得很莫名其妙——少女氣鼓鼓地舉起手上的睡衣，展示給他看。

“我是要去洗澡、洗澡啦！倒是萊茲——你不是一般都睡得很早嗎？怎麼今天也還沒睡？”

“……我？……也沒什麼，隻是今天剛好還沒睡着而已。”

不知道是被她說的【洗澡】——和手上坦然展示的睡衣所驚訝到。還是因為今天的晚睡被抓了個正着而略微慌神，萊茲哈特在應對她的時候竟然會下意識地閃躲視線……還是挺少見的。

“……可能是晚餐的時候，稍微，茶喝多了一點。”

“既然會因為喝茶失眠的話，就少喝點呀。”

這下在教訓對方的，變成了自己而不是他了。看着很明顯已經面露疲倦，但好像确實現在是睡不着樣子的弟弟，少女歎了口氣，走過去伸出手戳了戳他的額頭。

“睡不着的話，就稍微玩會手機也好，總比呆在床上瞪着天花闆強吧……啊不過，萊茲你本來就不喜歡手機呢。”

“……那種東西，隻會讓身為家主的存在玩物喪志。”

好吧。……看起來，不隻是他個人的喜好，從小父親對他的教育裡，就充斥着類似的言論。……以至于現在就算父親已經去世了，他也依然習慣着不去用這些東西。

感覺這種根深蒂固的觀點，好像也不是一朝一夕之間能改變的——少女抱着衣服苦惱地看着自己眼前的弟弟，努力思索了一下。

“——那要不，等我洗完澡之後，去你房間哄你睡覺吧？”

“……哈啊？”

估計是完全沒有預料到——自己的姐姐，在聽到自己失眠的事情之後，竟然會考慮這樣的做法吧。

自從回到本家之後——看到的就基本是像個成年人一樣穩重的他。難得能看見對方完全傻住的樣子。本來隻是随口一提的少女……突然，覺得這樣好像也不是不行。

“因為小時候，萊茲鬧着不肯睡覺的時候，都是我來哄你睡着的吧？——畢竟我是大你一歲的姐姐嘛。就像小時候一樣，在你枕邊念故事書的話，你應該也會像當初一樣，不到十分鐘就在我身邊呼呼大睡了吧？”

“……喂，你在說什麼胡話啊姐姐，小時候是小時候，現在我可不是小孩子——”

“不試試看怎麼知道？——再怎麼說，我也是萊茲的姐姐，弟弟如果失眠的話，想要用自己的辦法去幫助你也是理所當然的吧？”

她也沒太理解，為什麼他看起來這麼慌張——抱着睡衣的少女歪了歪頭。

“其實就是跟以前一樣啊——不用覺得不好意思的。我以前也經常是洗澡之後，跑去萊茲的房間找你玩……”

“不。……不行，絕對不行。——這樣的建議，你根本就沒有考慮過問題在哪裡……以後絕對不要再提。”

他卻好像——有些忍無可忍一樣。擡起手臂，推開她的肩膀拉開距離。深吸了一口氣。

“我已經長大了，姐姐。——失眠這種事情，我有我自己的辦法可以解決。你不用擔心。”

“诶？——但是你看起來好像并不是有解決的辦法——”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情。——好了，你去浴室那邊吧。我回我自己房間了。”

【晚安。姐姐】——這樣，語氣匆匆地留下最後一句話之後，少年就立刻轉身，氣勢洶洶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

……隻留下被推開的手還僵持在半空中的少女，眨着眼看着緊閉的房門發着呆。

【……萊茲，真的長大了啊。】

看着如此獨立，不願意讓身為姐姐去幫助他的弟弟——說實話，這一瞬間，确實感到了一絲寂寞。

小時候那樣親密地在一起玩耍，被對方撒嬌，照顧着生病的，或者是睡不着的小小少年。全身心的，被對方依賴的那樣的過去——已經一去不複返了。

盡管有些傷感，但這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因為自己現在才是那個【沒用】的姐姐啊……無聲地歎氣，聳了聳肩——為了寬慰自身，也隻當這是一個無關痛癢的家人相處小插曲。

既然他更需要屬于他自己的個人空間，自己也最好，不要去在這個時候去敲他的房門……少女将視線移開，選擇直奔浴室洗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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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

嗷嗚——

深夜。又一次……被犬吠聲吵醒了。

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意識到，又一次是【那個】夢境的時候，感到無以複加的煩躁。

【……真是的。本來萊茲就說今天他也睡不着。】

在這種夜晚，這麼吵的犬類的鳴叫——叫人要怎麼安心入眠啊？

嗷嗚————————

正在床上躺着，糾結着這一次要不要【過去看看】的少女，又仿佛被這犬吠……狼鳴聲催促着一樣，咬緊了牙關。

【……受不了了，煩得要死。】

被吵醒的煩躁和在夜晚，人類毫不掩飾的殺意的本能，讓她忍無可忍地起了身。

【……這次，去廚房拿上刀。】

如果中途遇見萊茲或者其他人，那就不出門了——隻說是自己肚子餓了去廚房找東西吃。

不如說，如果遇到了其他人，自己反而有不去冒這次風險的可能……頂多順便問一嘴【這種類似的犬吠聲很多嗎】就接着回來蒙上枕頭睡覺。

……但是，或許有些可惜。直到少女去廚房拿着水果刀——用布包好放在裹在睡衣外面外套的口袋裡，再一路走出來直到庭院的大門……都沒有遇見任何人。

【……萊茲，已經安然入睡了嗎？】

意識到這點的時候，比起失望，更多的倒是一種安下心來的欣慰。

【……因為，接下來的事情，果然還是不太适合被他看到啊。】

安靜地繞開已經緊閉的大門——走到上一次的灌木叢那裡，已經可以輕車熟路地将雜亂的草叢撥開。

還是重複着，和那個晚上一樣的事情——俯下身，從那裡爬出去，之後。

【……沒有人。】

在家門口的路燈下，沒有看到鳴叫的狗，也沒有看到上次，那個管控着三隻狼犬的男人的身影。

但這并不意味着，他們離開了……因為上次看到那幾個存在，也是在離家有一段距離的位置。

【……就好像，是在刻意避開一樣……】

一邊緊握着在外套裡面藏着的，水果刀的刀柄……少女一邊回憶着，上次聽到的那個男人說的事情。

'這附近，是那家夥的【領域】。'

這句話裡的主體，是指的誰？

讓那個男人即使放棄在這片地區搜尋，也要躲開的【存在】……正在思索着，這個問題的答案的時候。

“……！”

漫無目的的視線遊移中，終于映現出了那個像【狼】一樣的男人——和他手下，現在正處于臨戰狀态的狼犬們。

但是，他們兇狠的，充滿敵意的目光——對準的卻并非完全沒被注意到的，對他們來說無關緊要的少女，而是……

“你果然是在這附近活動啊，王族的【大人】。”

明明是在使用敬稱，語氣卻明顯的咬牙切齒。

側對着她，瞪視着——同樣在月光下，少女的視角裡，隻能看到側顔的那個男人，黑綠發的男人獰笑着說道：

“——那就在這裡，直接奪走你的性命吧。這樣，本大爺就可以取代你成為【祖】……”

“……”

而被他這麼威脅的男人，卻沒有說話。

那個安靜地矗立于月光下——注視着那個男人和三條狗的黑藍發青年，臉上并沒有帶着任何的表情。

隻是，如同無視了眼前挑釁着他的存在一樣。——青年竟然在這個時候轉過了頭，注意到了。愣在旁邊看着這一幕的少女。

【……什……麼……？】

完全沒有想到，對方的注意力竟然會轉移到自己身上。

握着刀把的手沒有一刻放開——隻會握得更緊。可是，在有着紫色瞳孔的男人冷漠的目光下，少女隻覺得，自己根本毫無能自保的自信。

“喂，你這家夥在看哪裡？——那個地方明明什麼都沒有啊？”

發現黑藍發的青年竟然在走神——犬類一樣的男人憤懑地譴責了一聲。也順便将視線看了看路燈這邊的光影。可奇怪的是，那個男人，就好像真的看不到站在那裡的少女一樣……對自己目前最大的敵人竟然在這種時候走神的【理由】毫無頭緒。

“……………………”

不敢出聲。

即使，那個男人好像能看到自己……現在，也絕對不可以說話。

還是分不清這是現實還是夢境。如果手指能被小刀劃一下的話，自己應該就能分辨了吧……但是這種事情肯定不是現在有腦子的人會做的。盡管不理解，到底是什麼讓自己的【存在】，沒有被那邊的一男三狗認知到，少女也能隐隐感覺到，隻要自己不主動暴露【血液】的氣味，就暫時不會有生命的風險。

就這樣——在她一動不動……和那邊那隻【狗】，吵吵嚷嚷的狀況下。黑藍色短發的青年終于将視線移回了正在和他對峙的青年身上，終于開口：

“——你還沒有赢過我的可能。”

和他面無表情的外貌相符，青年的聲音，也是毫無情緒起伏的清冷。

“不想讓苟存至今的積累全部化為烏有的話——就離開這裡吧。萊希哈特。”

“哈啊？！——别開玩笑了，哪怕是真祖的【王族】，就算看不起本大爺也該有個限度……”

但話說到一半——感知極度敏銳的黑綠發青年，也察覺到了危險的氣息。

“啧……這個力量……搞什麼鬼，真祖的家夥，難道也會和教會的走狗聯手嗎？”

“……………………”

不置可否——但很顯然，也同樣感知到了，現在就潛藏在他們附近的某個存在。黑藍發青年稍微看了看月亮那邊方向的天空，即使那裡，現在暫時還什麼都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