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這一切,都是被容許的罪惡。
睜開雙眼後見到的第一個畫面,是片混亂的白衣人群。
「成功召喚出來了?」
「居然連聲音也能啟動召喚程序?」
「是女性個體,還真是少見。」
「而且連審神者也……」
寫滿咒文的奇怪白色房間,腳下的地闆也畫了個複雜的法陣,自己就站在法陣的正中央。
剛被召喚出來,連自己身處在哪裡也搞不清楚的山姥切國廣不安的縮起身子,翡翠色的雙眼隔著瀏海,掃過前方一張又一張陌生的臉孔。
最後,她的目光停駐在其中一群人之間。
直覺告訴她,召喚她出來的人就在那裡頭。
人群中有個看起來像是領導者的人走道到她所在的平台前,開口向她說話。
「過來見見召喚妳的審神者,山姥切國廣。」
聽到名字的她慢慢地步下畫了法陣的平台,跟著那個像是領導者的人走向剛才她看的人群。
「這位就是審神者,跟對方打個招呼吧。」
順著領導者的手看過去,與一團(?)正在某個人類懷裡蠕動的生物對上了視線。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這都是人類的嬰兒。
山姥切國廣無言的看著被抱在懷裡的嬰兒,完全沒有想到居然會是這樣的發展。
「要不是不小心碰觸到正在進行實驗中的刀,還真沒人曉得這孩子具備成為審神者的資質。」
身後的人群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可是這樣一來,這孩子就真的得成為審神者了。」
「隻是休息時間帶托育中的孩子過來走走看看,沒想到就變成這樣,真是可憐。」
那些人講到這裡時,山姥切國廣很明確的感覺到,無數的視線正朝著抱著嬰兒的人類投射過來。
「抱好,這是妳重要的審神者。」
臂膀裡被強行塞過來一個暖暖的,又有點重量的物體,突然的發展讓國廣發出一絲驚叫。
「拜託了,請代替我們好好撫養孩子長大。」
那個人壓低嗓子,強忍著悲傷的情緒,硬是將嬰兒推到山姥切國廣那。
『被選為審神者的人類,直到卸任或是任務宣告結束,都必須與原有的生活斷絕。』
這是時之政府的規定,就算對象是嬰兒也必須遵從。
這嚴苛的條件聽起來很不人道,但這都是為了能夠讓審神者專心保護歷史,並且維持純淨穩定的靈力而定下的規範。
看著被強塞過來懷裡的嬰兒,山姥切國廣的大腦有如團被攪亂的毛線,陷入了混亂。
(照顧嬰兒什麼的……隻是把刀的我根本不會呀。 )
在這個寫滿咒文與法陣、充滿許多白衣人類的詭異房間,就是山姥切國廣與審神者之間羈絆的起點。
2.
照顧嬰兒的工作,似乎比作為器物時上戰場殺敵還要困難許多倍。
要不是時之政府那裡有安排式神來協助家務,國廣相信自己隻需要忙半天就能徹底躺平。
由於審神者還是個需要人照顧的嬰兒,沒辦法下達清楚的指令與接收任務,所以這座本丸目前是處於閉關狀態。
對,什麼事也不用做。
除了扶養審神者,其他事山姥切國廣全都不用做,連煮飯都不必自己動手。
頂著帶有少許黑眼圈的臉孔,臉上寫滿倦意的國廣坐在緣側,腦袋依靠著旁邊的柱子,臂膀裡抱著還是個嬰兒的審神者看著本丸的風景發呆。
在池塘邊盛開的淡紫色野花在風中搖曳,再稀鬆平常不過的景象,在疲倦的國廣眼裡看來顯得格外治癒。
好不容易習慣照顧者變成其他人的嬰兒依偎在國廣的胸前,聽著她的心跳聲平穩的安睡著。
有這樣的一個主人,真不知道該說是幸還是不幸。
嬰兒不會講話、不懂美醜,式神們就算懂也不會主動開口跟她攀談,自然也就沒有人會開口稱讚她的外貌。
但沒對象可以交談的日子……是也有那麼點無趣。
懷裡的嬰兒發出細微的悶哼聲,握成拳狀的小手揮動了幾下,緊閉的雙眼緩緩地張開。
「哎呀,主人您睡醒了?」
聽見悶哼聲的國廣將嬰兒換成橫抱的姿勢,垂下臉看著懷裡。
懷裡的審神者沒有像往常那樣清醒後開始哭泣,而是睜著那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伸長小手試圖碰觸垂在兜帽外的蜂蜜色髮絲。
看著那五根圓圓短短的小手指,國廣的內心浮現了個從未有過的念頭。
她騰出一隻手,將自己的食指放入審神者敞開的掌心內。
「啊!」
國廣揚起眉毛,詫異的看著被短短肉肉的五指包覆住的修長指尖。
此時此刻,有點驚奇、又有點暖洋洋的感覺湧上心頭。
這明明隻是書上描寫的反射動作,她卻連自己的嘴角在微微上揚都沒察覺。
她嘗試輕輕晃動手指,小小的搖晃感讓臂彎內的審神者瞇起雙眼,露出令人心醉的笑容。
「主人。」
「啊!」
「主人。」
「嗚~」
國廣發現一件驚奇的事情,隻要自己每呼喊一次,懷中的嬰兒便會像是在回應自己那般跟著發出聲音。
翡翠色的眸子微微彎起,國廣的臉上流露出慈愛的表情,看著這個從今以後將由她撫養成人的孩子。
「我山姥切國廣對上蒼發誓,不論將來會遭遇到何種苦難,都會用盡一切力量來守護您的生命。」
這是作為刀劍付喪神,被賦予守護歷史任務的自己,能對審神者做到的承諾。
「所以,請您務必要平安健康的長大成人。」
Until death do us part.
3.
用面紗遮掩住五官的式神們手裡搬著一隻又一隻的箱子,他們規矩的在走廊上排成一列,依序走進寬敞的客廳內,將手中的箱子擱置在審神者與國廣的面前。
「唔啊~」
最近開始學會站立的審神者扶著體積較大的箱子站了起來,肉嘟嘟的小手好奇的拍拍頂部的蓋子。
將試圖搗蛋的嬰兒抱回自己懷中,國廣指著他們倆面前的箱子向審神者說明這些東西的來歷。
「這是時之政府這個月送來給您的物資,您的新玩具等等我會拿給您,請您在這裡等候。」
他們每個月都會派人送物資過來支援,
大部份的東西都是給審神者的奶粉、尿布、衣服及玩具這類的。
小孩用的東西消耗量非常驚人,隨著年紀增長,送來的箱子數量也越來越多。
畢竟這個本丸目前還無法進行任何任務,在審神者成長到能依照步驟正常使用靈力以前,時之政府給與的支援不會停止。
暫時先將審神者放進滿是玩具及玩偶的安全護欄內,國廣開始動手查看這次送來的東西。
裡頭的物資像往常一樣,食物跟給審神者的東西佔了大多數的量,連玩具的體積都變大了不少。
物資都確認的差不多後,國廣望向最後一隻箱子,貼在蓋子表面的紙張卻令她感到疑惑起來。
「這是什麼東西?」
她好奇的拿起貼在盒蓋表面的紙,紙上用鋼筆字清楚的寫著這件物品的收件者是山姥切國廣。
箱子內有幾隻長方形的白色收納袋,隔著半透明的袋子,隱約可以看見摺疊整齊的衣服被仔細的包裹著。
她拉開拉鍊,收納在袋子裡的物體讓她瞬間愣住,連嬰兒的叫聲都傳不進耳朵裡。
又有一封信被塞在收納袋與箱子之間,她攤開信紙,同樣的字跡在紙張上仔細的敘述寄這件衣服過來的理由。
下個月初是審神者們每年的定期集會,每座本丸的審神者與近侍必須身著正式服裝出席,同時聆聽時之政府對於最近戰況的分析報告。
先不說討厭人群的自己,那種人多的場合,還是嬰兒的主人受得了嗎?
她雙手環抱在胸前,歪著腦袋苦惱的看著收納袋裡的衣服,這不是擺明了叫他們這座閉關中的本丸一定要出席的意思。
「居然會寄訪問着過來,看來挑選衣服的人風格還傳統的… 」
被放在安全護欄裡的嬰兒看著表情凝重的國廣,小手抓著圓柱狀的護欄,搖搖晃晃的站起身子。
「麻~」
頭一次聽到審神者發出這種聲音的國廣迅速地轉向聲音的來源處,驚訝的情緒填滿了翡翠色的眼眸。
她看著將一隻手伸出柵欄縫隙,強烈的表現想要討抱的嬰兒,在陣短暫的沉默後開口。
「……主人您還記得您的親生父母嗎?」
她移動身軀來到護欄前,將嬰兒從護欄內抱出來。
對了,主人的親生父母好像是研究員。
如果去參加聚會,不知道有沒有機會看見他們。
不管是匆匆一瞥、還是隻能遠遠的看著也好,希望他們能看到主人健康的樣子。
剛踏進會場沒幾秒,山姥切國廣的心頭立刻湧現出強烈的懊悔,恨不得立刻調頭離開現場。
明明在場穿正式和服的審神者跟近侍也很多,為什麼自己一踏進門就成了全場焦點?
難道是這件訪問着太華麗了?
「那張臉……是山姥切國廣嗎?」
「真的是女性個體耶。」
「那她懷裡的小寶寶就是審神者囉?」
「他們就是傳聞中那個無名本丸的主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