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聿書回到北城已經是九月初，那時距離林煙開學還隻有兩天的時間，周則在機場等他，見到沈聿書從裡面出來，急忙迎上去，說：“沈總，您總算回來了。”

沈聿書嗯了一聲，邊往機場外走邊問：“林煙怎麼樣？”

周則回道：“還在西餐廳上班。”

說到這裡，他想起昨晚去西餐廳看林煙時的場景。

因為沈聿書讓他們暗中保護林煙的安全，所以并沒有去打擾她的工作，隻是派了人守在西餐廳外面，昨晚下班後，他正好有時間，所以想着過去看看。

卻不想過去的時候，正好撞見林煙休息，在外面給林德川打電話。

父女倆在電話裡争吵得很厲害，隔得遠他不太能聽清林煙在和林德川說什麼，但從林煙的情緒可以看出她非常地生氣和憤怒。

他對沈聿書說：“我試着走近了點，終于聽清楚林煙小姐在說什麼，原來她在問林德川要學費，但林德川大概不願意拿，所以林煙小姐非常生氣，在電話裡和他吵起來。後來應該是林德川挂了電話，林煙小姐又将電話打過去，但對面就一直提示正在通話中，應該是把林煙小姐拉黑了。”

沈聿書一路沉默地聽着，但臉色已經非常難看。

沈聿書這樣陰沉的表情，周則隻在他非常生氣的時候見過。

他小心觀察沈聿書的表情，猶豫了一下，才又繼續說：“林煙小姐大概一連打了十幾個電話都無法打通，到最後她大概是忍不住了，蹲到地上抱頭哭了起來。”

沈聿書聽到這裡，眉心不禁蹙了起來。

他了解林煙，是講起小時候的經曆也不會掉一滴眼淚，是被林德川一巴掌打腫了半邊臉也不會說一聲疼，她是那種無論生活怎樣折磨她，都不允許自己掉眼淚的女孩兒，會在大街上抱頭痛哭，一定是她的心理承受能力到了崩潰的邊緣。

坐上車後，周則回頭詢問沈聿書，“沈總，是先回家嗎？”

沈聿書道：“去林煙那兒。”

沈聿書下飛機時已經是下午六點，等到了林煙打工的那裡，正好趕上飯點。

位于北城商業中心的一間西餐店，飯點的時候生意很好，沈聿書才走到門口就看到林煙的身影，她正拿着餐本面帶笑容地在給客人點餐。

門口的迎賓恭敬地幫沈聿書推開門，微笑着詢問道：“先生，請問幾位？”

沈聿書道：“就一個。”

他說話間已經自行走了進去，随便找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

因他故意從林煙面前經過，所以林煙自然也看到了他。

她有些意外，不知道沈聿書是湊巧來這裡吃飯，還是專程來找她。

等幫客人下完單後，她拿着餐本走到沈聿書面前，仍像往常一樣，面帶笑容地問候道：“你出完差了？什麼時候回來的？”

沈聿書深深地看着她。

她臉上的笑容仍和從前一樣開朗，如果她自己不說，誰也不會知道她現在正在經曆什麼。

他盯着林煙看了一會兒，然後才開口問了句，“吃晚飯了嗎？”

林煙聞言微笑着點了下頭，說：“已經吃過了。”

她把點餐本放到沈聿書面前，幫他打開，說：“你看看想吃什麼？”

沈聿書并不是專程來這裡吃飯的，他看着林煙，問：“幾點下班？”

林煙回道：“十點，怎麼了？”

沈聿書看着她道：“下班以後把東西收拾一下，跟我回家。”

林煙聞言不由得愣了下，她看着沈聿書，然後搖了下頭，說：“我不回去了，林德川和漫雲阿姨已經分開了，我也沒有理由再繼續住在你家裡。”

沈聿書看着她，說：“所以呢？你打算就一直在這種地方打工？還有兩天就要開學，不打算上學了？”

提到上學的事，林煙就很難過。

如今她的學籍已經轉到了北山橋國際中學，眼看着馬上就要開學，可林德川不肯給她交學費。她原本打算自己打工交學費，可那天打電話問沈越他們，才知道北山橋一年的學費高達十萬。

她現在根本不可能拿出那麼多錢來，所以她昨晚又再次打電話給林德川，想問他借，可林德川對她恨之入骨，覺得是她攪黃了他和漫雲阿姨的事，他恨不得剝她的皮拆她的骨，又怎麼可能借錢給她。

沈聿書看着林煙，接着說：“既然是我把你帶到北城來的，自然會對你負責到底。我既然先幫你把學籍轉了過來，自然不會讓你沒有書念。你現在就去辭職，收拾好東西就跟我回去。”

林煙仍站在原地沒動，她看着沈聿書，仍有些遲疑。

沈聿書看着她，問：“你跟我來北城，就是為了在這種地方打工嗎？你是不是忘了你自己的夢想？”

林煙立刻道：“我當然沒忘。”

沈聿書道：“那你現在就去辭職，然後跟我走。”

林煙不自覺地抿了下唇，沈聿書看出她還在猶豫，大概能猜到她在顧忌什麼，說：“林德川和我母親分開是他們之間的事，跟你沒什麼關系，你大可以繼續住在我家裡，我又不會趕你走。”

林煙回道：“我知道你不會趕我走，可我跟你非親非故，你也沒有義務照顧我，我也不想欠你太多。”

沈聿書看着她，忍不住道：“你就非得這麼倔？”

林煙不出聲。

過一會兒，她看向沈聿書，問道：“沈聿書，你能幫我轉到學費便宜點的學校嗎？”

她仍然想留在北城，隻是北山橋的學費實在太高，她哪怕一天打十份工也沒辦法為自己攢夠學費。

但如果能夠去一間收費便宜點的學校，那她就能利用周末兼職供自己上學。平時住在學校，周末兼職也可以住在打工的地方，這樣她就不需要再住在沈聿書家裡。

這些年她已經習慣了獨自去解決生活中遇到的所有困難，她不習慣，也不願意依賴别人。

沈聿書看了林煙一會兒，過半晌，才又問她，“所以你就是擔心錢的問題？”

林煙點了下頭，坦白地和他說：“是，我仍然想留在北城，就像你說的那樣，大城市是一個能讓我開闊眼界的地方，我很喜歡這裡的繁華，我能在這裡看到最新的時尚潮流，這裡有逛不完的藝術展覽，有全國最大的圖書館，裡面的藏書應有盡有，我真的很想繼續留在這裡，可林德川不肯給我交學費，我自己沒辦法上北城最好的國際學校，所以想請你幫忙，幫我轉到收費更便宜的學校好嗎？就當我欠你的，将來我一定會報答你的。”

沈聿書看了林煙一會兒，過半晌，才開口道：“既然要欠，那就多欠點。你的學籍北山橋那邊已經接收了，我不能再給你轉學，何況你如果想留學，念國際學校是最好的。這件事沒有什麼好讨論的，你如果實在覺得有負擔，就當我資助你，等你将來有錢再連本帶息地還給我。”

林煙聽到沈聿書最後一句話，心裡多少有些動搖。

她當然知道如果想留學，現在念國際學校是最好的路徑，而且沈越還跟她說，他們學校有藝術設計院。

她之前從未系統地學習過藝術設計，如果能去北山橋念書就有機會系統學習一些理論知識，這對她後期申請學校一定會有幫助。

她心裡有些動搖，但也還稍微有點遲疑，沈聿書見她似乎還在猶豫，便提醒她，“林煙，現在已經九月份了，很多學校已經在開放申請，你不要以為你的時間還很多，盡快想清楚，我到外面等你。”

他說完便從座位上起身，徑直朝外走去。

林煙看着沈聿書離開的背影，過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她轉過身，大步地朝着經理辦公室走去。

沈聿書并沒有在外面等林煙太久，他和林煙好歹也相處了一段時間，雖然不敢說百分百了解她的性格，但多少也了解個七八分。

林煙倔強堅強獨立，但她也很聰明，隻要同她講清楚利弊，她會知道該怎麼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