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芷扯攏身上的鬥篷,戰戰兢兢自一衆身穿鐵甲銀盔的守衛面前穿過,進到念雲築,已然吓出一身冷汗。
她回身看向來時那道朱紅的大門,半點異樣也無。她舒了口氣,方才回身繼續走着。順着天道的指引,穿過垂花門,踏上一道抄手遊廊。又前行數十步,終是抵達後院。
惜芷心裡犯嘀咕,一路走來,竟是沒見着一個丫鬟小厮。
“前面便是謝安所在。”
惜芷應聲擡眸,遠遠看去。
庭階深寂,青石闆鋪就的小道盡頭,是一道圓拱門。
門内,梧桐青翠,樹影斑駁,身着鴉青色衣袍的謝安端坐樹下,對面是一道生面孔,想必便是當朝太子,傅靖。
天道催促:“餘姑娘莫要磨蹭。”
這蹭氣運值也是有講究的,距離不可過遠,也不能過近。過遠,便蹭不到半分;至于過近,怕是沒等攢夠一萬氣運值便得另尋宿主。
惜芷笑得勉強,提裙走在蜿蜒的小道上,繡鞋踏上青石闆,發出脆響。
“咔嚓——”
院内談話聲當即收住,傅靖面上笑意淡去,謝安亦是面色微變,回身望去,青石小徑上空無一人。
……
待謝安收回視線,惜芷顫巍巍地收回腳,松開緊握的手,掌心濕漉漉的。
方才謝安視線掃過來時,惜芷心髒驟停,大氣也不敢出,若是謝安遲些移開目光,隻怕她就此暴露也說不定的。
有了這一出,惜芷接下來愈發謹慎,沿着小道邊沿,刻意不踩在青石闆上,艱難抵達時,裙擺沾了不少污泥。
惜芷俯身随意拍打兩下,随後直起身,目光落在謝安身上。方才遠看,謝安與太子相談甚歡的模樣,如今走近才發現他的笑意不達眼底。
惜芷壓下心底的困惑,輕手輕腳地走近坐于樹下的兩人。
她不敢離得太近,尋了處陰涼的地方抱膝而坐,下巴擱在膝蓋上,眼也不眨地盯着謝安。
謝安垂眸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水,食指微彎,無意識地輕敲桌面。
惜芷跟蹤在他身後這麼些時日,對其也算有幾分了解,知他這是煩躁不悅的表現。
她眉心微蹙,豎起耳朵,光明正大地偷聽二人談話。
“仲景啊,孤也是被逼無奈,不得不出此下策。”
謝安端起茶杯,将其一飲而盡,末了,漫不經心地把玩着手裡的茶杯,啞聲道:“我也不想辜負殿下的良苦用心,可實非不願,而是身不由己。”
說着,他面色微變,側身捂嘴劇烈地咳嗽着,緊接着,鮮紅粘稠的血液自指縫溢出。
謝安艱難地喘着氣,良久,将手自唇上移開,抹掉唇角的血迹,用手帕擦拭着手指間的血液,神态自若,似已習以為常。
收拾妥當,謝安将手帕随意塞進袖中,擡手作揖,道:“仲景失禮,讓殿下見笑了。”神情與吐血前無異,沒事人一樣,全然不将吐血當一回事。
傅靖擺擺手,溫聲道:“無礙。”接着,他看着謝安,面露猶豫,關切道,“不過,你這……”
謝安眸中劃過一抹痛色,有過一瞬的失神,不過他很快回神,故作随意道:“殿下不必擔心,隻是舊疾複發。”
“你這舊疾至今仍未找到根治的法子?”太子語氣關切,見謝安搖頭,神情愈發凝重,歎氣搖頭,替其惋惜不已。
說着,傅靖親手斟了杯茶遞過去,低頭的瞬間,神色複雜難辨,有懷疑、有慶幸,唯獨沒有他口中的擔憂之色。
“仲景無需擔心,孤這就派人四處尋藥,定能治好你這舊疾的。”
“殿下不必費心,我的身體我最為清楚,能活幾日都是定數。”謝安歎氣,“故,并非仲景推遲,實是有心無力,隻能讓殿下失望了。”
“哎——”太子重重歎了口氣,将到嘴的話咽下,不再提及方才之事。
惜芷在一旁聽得心驚,系統從未與她提過謝安身患舊疾,她也是今日才知曉此事,竟是嚴重到吐血的程度。
“系統,你可知謝安這舊疾具體是個什麼情況?”
天道:“吾不知。”
惜芷:“……”罷了,歸根結底,謝安患何舊疾都與自己無關,她隻需保證能夠在六月十五那日替他去死便可,其餘的事不是她該操心的。
末了,惜芷移開視線,低頭看着面前的地面,有些出神。下一瞬,忽的聽見“砰”的一聲,是重物倒地的聲響。
她猛地擡頭看去,險先驚吓出聲,方才還好端端坐着的謝安,眼下口吐鮮血捂胸倒在地上,生死不知。
太子亦是一臉慌張,忙起身喚人過來 ,謝安現在不能死,至少不能死在他面前。
一番折騰,謝安被下人攙扶着進屋,太子緊随其後,肉眼可見的着急。
惜芷站在外間,猶豫後,跟在一個丫鬟身後溜進去。
屋内靜悄悄的,兩個丫鬟端着水、帕子一應物什在一旁候着,烏木雕花刺繡屏風後,謝安倚靠在床頭,府醫正為其診治。
惜芷透過重重身影望去,正好對上謝安看過來的目光,當下呼吸一窒。
好在謝安隻是無意掃過,很快移開視線,脫力倚在床榻上,薄唇緊抿,豆大的汗珠自鬓間滑落,一副忍受着極大痛楚的模樣。
惜芷無端心一緊,先是起了某種猜測,随後很快否認。系統既說了謝安的死劫在六月十五,那今日定不會有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