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容棠明白雲舒之前的沉默隻是出于生存的本能,誰都不想惹禍上身,這沒什麼不對。這才不得不吓唬她一二,隻有真正關系到了自己的安危,才會配合來幫助她的人。
“你跟月盈是什麼關系?上次你說月盈家裡不值得回去,她家裡是什麼情況?”
“王隆跟月盈又是什麼關系?可曾欺負過她?”
“還有,王隆有告訴你這是什麼寶石嗎?”
一連串的問題,聽得雲舒一愣一愣直眨眼,本就僅剩不多的緊張,如今也蕩然無存了。櫻桃小唇開開合合,好像有話又不知道從哪句開始說。
紀容棠這才意識到自己問得太着急了,斂眉沉吟片刻,“就從你跟月盈的事兒說起吧,想到什麼說什麼,尤其是一些不同尋常的事情。”
“月盈是除夕前來醉仙樓上工的。那會兒姐妹們都急着回家團圓,正缺人手,且她模樣還好,掌櫃自然就給留下了。除夕夜當晚,店裡隻剩下我和月盈守着,我倆就開了一壺瓊花釀,聊了整夜。她說家中父親欠了賭債,如果三個月還不上就要拿她去抵,所以她才來了醉仙樓,想盡快賺些錢為自己贖身。”
雲舒隻身坐到窗前,望着夜空中逐漸圓滿的月亮,心中湧起無盡的落寞。
“王隆第一次叫她作陪的那天,她回來得很晚,夜裡很靜,我聽見她哭了很久。其實我們跟望春閣賣笑的女子也沒何不同,都是哄客人開心的玩物,個中酸楚沒人比我們更清楚。我沒有去安慰她,想給她最後的體面,可隔天一早,她竟把辛苦攢的好幾十兩銀子都塞給了我,還說如果出事了這些錢就送我了。”
紀容棠聞言,蛾眉微蹙,她記得公孫覺曾說過月盈是他的恩人。
給恩人以金銀财寶作為報答是最基本的,更何況腰纏萬貫的一朝太子,出手必定不會是小數目。難道月盈的父親爛賭到将所有報酬都輸了的地步嗎?那麼去月盈家附近的大小賭坊打聽一番,定然能知曉些她父親那個大賭鬼的事情。
“他們之間具體發生了什麼,我不知道。但看今晚王隆對我動手動腳,想必對月盈也是如此吧。”雲舒不自覺抱起雙臂,似是抵禦心頭泛起的陣陣寒意和惡心。
涼薄如水的月光傾灑一地,紀容棠看着她孤單脆弱的身影,仿佛一陣風就能将她吹倒。想上前寬慰兩句,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她不能像男客們愛在風月場所裡秀清高那樣,問一些冠冕堂皇的話,也不能像聖人君子那般勸雲舒改做些更上得來台面的活兒。那樣隻是在她千瘡百孔的心上再插一刀。
踟蹰半天,還是收回了想安撫雲舒的手。畢竟她現在是男子打扮,冒然行動隻會與那些心懷不軌的男人們無二。
然而這樣細微的動作還是被雲舒察覺到了,她好像也看懂了紀容棠的克制。漸漸地将内心深處湧出的委屈與憤恨,彙成一股堅定的力量。
從她選擇進醉仙樓那日起,就早已猜到了會有這麼一天。明面上她們清清白白陪聊天,可醉酒的客人那麼多,有幾個是不想趁機摸一把的。
“王隆說明日上午會來接我。去他的别莊,有友人作客,讓我在旁伺候彈琴。”她的脊背挺得筆直,盡管心中滿是淚水,面上卻帶着一絲不屈的倔強。
“公子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做的,盡可吩咐,但就不知我還有沒有機會親口告訴你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難不成……,紀容棠微眯的杏眸倏地睜大,凜然看向她,似乎在詢問是否像自己猜測的那樣。
“對。月盈就是在被王隆帶出去後,才突然消失的。”
“掌櫃允許你們私自陪客人出去嗎?”
“我們沒簽賣身契,出去結交友人再正常不過,掌櫃自然管不到。”
也就是說掌櫃一直默認姑娘們可以與客人有不清不楚的關系,甚至贊同。這樣才能更好地留客,才能在京城這麼多年屹立不倒。沒出事,大家都有錢賺,出了事,也跟醉仙樓沒關系。
她深吸一口氣,将心中的紛亂壓下,“去了王隆的别莊,可以多留意留意裡面有沒有月盈待過的痕迹,比如她常戴的發簪首飾,或是什麼貼身之物。”見雲舒聽進去了,又鄭重提醒道,“你也多加小心,最好帶個趁手的武器用來自保。”
紀容棠沒法暗中跟随,若被王隆察覺到不對,不僅月盈的謎題解不開,就連雲舒也可能會遭遇不測。
她再次舉起那顆紅寶石,“那這個呢?可知道些什麼?”
“他隻說是蘭丹的,很貴,賞我應該感恩戴德。但我好像在月盈屋裡也見過,不過當時就掃了一眼,所以不是很确定。”
蘭丹是東部一個土壤面積不大、但十分富庶的小國。背靠兩座産量龐大的礦山,是以蘭丹人幾近一半都是與鄰邦做寶石、玉石生意。
紀容棠忽而想到西市的一家銀樓,專賣異域飾品的朝琳軒。她曾幫沈寺卿去那兒挑過送給夫人生辰禮,店裡有很多鑲嵌繁多奇石異寶的首飾。之前辦裴珩一案時沒想過紅寶石會是外來物,所以他們都忽略了這家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