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用自己真實身份租住的小屋裡犯下命案,并且殺了人之後不想着處理屍體、兇器和現場,就等着官兵來将我抓個正着?”
紀容棠從容平靜闡述着,眸光裡不動半分波瀾,“且先不說如此淺顯、蠢笨的栽贓手法,死者何人?兇器何來?這些問題都沒查清,僅憑我和死者同時出現在犯案現場,就認定我是兇手,沈寺卿不覺得太草率了嗎?”
沈牧像是料到紀容棠會這麼說,不疾不徐開口,“的确,死者身份存疑,先收監候審吧。”
沈牧如此鮮明的轉變,讓紀容棠心裡生出一種不妙的預感。她下意識看向沈福,果然看見了他臉上的輕蔑得意之色。
竟真的是他們做局。
可他們叔侄二人為何要置自己于死地?
直到沈福一下下抽動手中的藤鞭,狠狠打落在她身上,她才知道他們的恨意原來已經如此之深。
沈牧嫉賢妒能,沈福為虎作伥。紀容棠心中冷笑,自己不過是一介五品小官,沈牧還真看得起自己。
也許從她辦的第一個案子就埋下了隐患。對于心胸狹窄的沈牧來說,紀容棠可以是一直站在他身後、為他臉上貼光的人,但光芒總有透出來的時候,一旦遮住了他的全部,就要從根源上鏟除。
紀容棠聯想到最近發生的王隆和安陽的案子,沈牧在公孫覺面前沒撈到沈牧好處不說,裴珩保釋一事上,他還被公孫覺公然打臉。這一筆筆,沈牧竟都算到自己頭上來了。
白日躺在他身邊的女子胸前有七、八道刀口,此刻紀容棠的背上也有三五條鞭痕,月白色的素袍被抽開,染上血漬,翻卷起來,不多時就滲紅一片。
“别以為破過幾個案就了不起,還真把自己當個什麼東西了啊!哈哈,你不是最清高嗎?還神探,快來求求老子,老子就……輕點打你,哈哈哈!”
“沈頭兒,紀大人還沒被定罪呢,您這樣上刑不合适吧。等紀大人洗清冤屈了,以後咱們還是低頭不見擡頭見的,您這不是給自己結梁子呢嗎?”
陳向明不忍紀容棠遭受虐待,依附着沈福愛裝大的性子,好言勸阻,反被沈福一鞭子抽開。“沒你說話的份,滾去給老子洗靴子去!”
沈福回來後,暫代獄頭的陳向明自然把要位置還回去。但沈福好像對此事并不滿意,不僅沒讓他做回原本的差事,反而強留在身邊供他使喚,還美名其曰提拔他做助手。
他讪讪捂着肩膀,趁機一溜煙兒跑出去給韓尉報信。從前他受罰時,受過二人關懷,如今也不會袖手旁觀。
韓尉正在跟仵作一起驗屍。紀容棠被扭送進大牢前,悄悄告訴他,屍體胸前的刀口有問題。聽陳向明說完,韓尉氣得立即拍案而起,一把撤下身上的棉布圍衣,拎着刀就要沖到大牢裡面去。
“韓老弟,他可是沈寺卿的侄兒。他都敢做到這個地步,難道你還想不明白是誰在給他撐腰嗎?”
陳向明不停拍着韓尉肩膀,耐心勸說着。“我來告訴你,也不是讓受刑的人再多一個。趁現在還受限,你快快出去想辦法,紀大人不是幫太子殿下辦過案嗎,你看看可有辦法先禀報一下太子?沈寺卿雖說明日會上奏,但萬一明日又說案情不清晰,要等等再上奏呢?紀大人可撐不住每一天都承受一遍沈福的鞭子啊。”
陳向明本就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早年來大理寺本也是想努力幾年當個主簿的,隻可惜一直沒有機會。他考慮問題就比容易感情用事的韓尉要細緻的多。
所幸韓尉聽得進去,堅定點點頭應了下來,快速去紀容棠房中拿上她的令牌就直奔太子府去了。
也是湊巧,韓尉剛出大理寺就碰上裴珩。昨日還想讓他遠離,今日看見了竟直接拽上,要他一起幫忙。
裴珩看他黑着一張臉,嚴肅得不能再嚴肅,像是察覺到了什麼。反掣住他的胳膊,沉聲問究竟怎麼了。
韓尉簡單說了一遍下午發生的事,說到紀容棠被用刑了的時候,明顯感受了對面人的狂暴怒意,如驟雨壓境,夜風一吹,激得他身上的汗毛都豎了起來。
“我輕功好,我去找太子。大理寺裡你熟,隻給你一個任務,回去務必看顧好她。”
憑裴珩的武功,想要闖進大牢救出紀容棠,根本不在話下。但依紀容棠倔強執傲的性子,她定然不會跟自己走。而且紀容棠本就清白,他若真這麼做了,反而會給她留下把柄。
既然她已經知道被誰陷害了,那麼隻要給她一個調查的機會,必然能找到一招制敵的關鍵證據。他現在要做的,就是想盡辦法為她創造這樣一個機會。
裴珩一路飛奔,就算太子府層層把守,他也輕易縱身一躍就悄然攀上了屋頂。按照以往性格,他必定直接翻進去,但一想到自己現在是替紀容棠在向太子求救。太子跟他們非親非故,若是惹其不滿,反倒壞事。是以裴珩思慮再三,深吸一口氣,乖覺跳了下來。繞至正門,有禮求見淩霄。
淩霄比他想象的要來得快,來了也不兜圈子,開門見山就說,“殿下問你有何事?”
裴珩聞言,神色明顯放緩,匆匆說明來意,用力一拱手,“沈牧在大理寺隻手遮天,唯有殿下能給紀容棠一個自查自證的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