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容棠這邊正伏案疾書,牢獄那頭就傳來了沈福在獄中撞牆自盡的噩耗。她顧不上未幹的墨迹,随手一折便塞進袖子,跟着來報的韓尉直奔牢房。
趕到時,狹小的牢房已密密層層圍了好幾圈人。沈福畢竟做了很多年獄頭,現下突然死了,必然有很多好信兒的差役會來看一看。
紀容棠扒開人群擠進去,赫然看見齊玉先她一步到了,正拿着一張滲透的血書看,邊搖頭邊歎息着。
她心下第一個反應,就是齊玉為保住自己,殺了沈福滅口。
“真是想不到,道高望重的沈寺卿居然指使自己的親侄去陷害同僚,真是人面獸心、天理難容啊!”
齊玉說得眉頭緊鎖,每一個字都展示着自己的痛心疾首。一旁的獄卒也是驚得大眼瞪小眼,交頭接耳議論起來,及時聽不清,也知道不是什麼好話。
“正好給你也看看。”齊玉看見紀容棠現身,痛快将手上的血書遞過去。
“算他良心未泯,最後關頭還能回頭是岸,隻是苦了你,平白蒙冤不說,還慘遭毒手,挨了那麼多鞭子。明日我定幫你好好參奏一本。”
紀容棠接過血書匆匆掃了幾眼,上面内容跟她知道的大差不差。沈福坦白了所有的提前布局和作案手法,甚至連兇器何來都寫得一清二楚。
上面交代沈牧早在監察禦史和祭酒被殺一案破獲後,便對紀容棠心生不滿,覺得她頻頻在聖上面前露臉,搶走了自己的風頭。後又因安陽公主之子殺人一案中,紀容棠越過他與太子聯手抓捕罪犯,使得他在太子跟前落了下風,地位岌岌可危。便暗起殺心,精心設下此局。
隻可惜自己辦事不力,留下緻命破綻,讓他們二人的努力功虧一篑。顔覺對不起親舅,也對不起無辜受害的紀容棠,隻好以死謝罪,求留全屍。并留下當初沈牧找上自己協助此事的一枚翠綠扳指,作為沒有說假話的證物。
紀容棠扔下血書,蹲到沈福身前。無視後面齊玉的勸阻,從頭至腳,仔細檢查個遍,但也沒發現任何可疑之物。就連頭上的緻命傷口,都跟不遠處牆上那個蹭掉牆皮的血洞對得上。
沈福确實是一頭撞死的,但傷口都快到他的頭頂正上方的位置,紀容棠一眼便能看出他是被人按着頭撞上去的。一般主動撞牆而死的人,是不會再有心思去調整角度,隻會拼盡全力使勁往牆壁撞過去就好了。所以這樣的傷口就會出現在人的前額。
為避免打草驚蛇,她沒有作聲,繼續觀察着沈福的屍體。突然,她發現沈福一隻手的姿勢不太對,好像在努力地去夠另一隻手。
紀容棠很小幅度地模拟了一下他的姿勢,順着這個角度,能夠到的……是手腕。
火花乍現,難道沈福指的是手镯?他妻子的手镯!
平靜下思緒,紀容棠緩緩起身,面無表情對身後齊玉說道,“那就有勞少卿大人将此事奏給太子殿下,還容棠清白。”
現在沒有齊玉是幕後真兇的确鑿證據,沈福拼死給的提示,也待考究。攥了攥袖口裡的案情書,不能輕舉妄動。不如就一切都交給公孫覺決定,無論公布天下的真兇是誰,都是一樁醜聞。她心裡想着,一會兒得親自去一趟太子府,先将實情禀告。
于是她謊稱來時太着急扯到了背部傷口,得回去重新上藥,匆匆離開了。為演得逼真,紀容棠特意在房中脫衣又穿衣好幾次,才熄燈佯裝睡覺。而後便小跑溜出去,直奔太子府。
好在經過上次的事,公孫覺特許淩霄囑咐了門衛,若是跟紀容棠有關的事情,無論何時都可以進去通傳,她才順利進府,來到了公孫覺的書房。
待她完整将事情交代一遍,公孫覺陰鸷狠怒的模樣着實駭人,饒是她自诩并不畏懼公孫覺,也是看了一眼便不敢再擡頭。
“沒想到大邺最應公正清明的地方,竟被這些賊鼠搞得如此烏煙瘴氣。待本宮登基後,第一個要祭的便是大理寺!”
公孫覺的聲音很冰冷,仿佛嚴冬北風過境,寒霜凝結,讓人不寒而栗。紀容棠坐得筆直,等待公孫覺下一步的安排,不成想第一個安排的竟是自己,“本宮要把大理寺交給你。”
紀容棠倏地擡頭,對上公孫覺堅定、且不容拒絕的炯炯目光。她雖然不對自己的能力有質疑,但是決策太快,她的心跳也在加速。“明日上朝,本宮會當庭下旨革職沈牧,順提齊玉上位。你自然也先頂上少卿之位,若從寺丞直接到寺卿,隻會遭到更多人诟病。”
“給他點甜頭,才好路出馬腳。本宮要你繼續暗中搜證,有發現随時彙報。但要切記,齊玉蝼蟻算不上我們的目标,若和正事有沖突,一定要仔細權衡利弊,即使暫放他一馬也是無礙的。”
公孫覺說的正事,是鏟除王益平勢力一事。他們一直處在被動地位,也是時候拿回主動權了,就在公孫覺登基之後。
“微臣明白,謹遵殿下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