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心而論,這種把玩家當傻子的挑撥手段實在是有夠愚蠢。
但架不住這樣的方式簡單而有效。
趙文靜曾經說過的話再次浮現在安黎腦海裡。
這遊戲會扭曲事實,挑撥玩家團結,煽動暴力。
但同時有另一批人想方設法的給玩家留下提示和便利。
對于知曉這一點的玩家來說,在遊戲中發現的任何情報是弊是利,占比都是百分之五十。
一張小小的紙條上記載的東西究竟是指引玩家謀求生路的逃生标識,還是釣鈎上引誘魚兒咬上陷阱的餌料,在真正以身入局之前都不得而知。
而何箐手裡的冊子所傳達的信息直白而充滿針對性。
玩家信與不信的概率與利弊的概率是相同的。
但無論是哪一方面的百分之五十,指向的隻有一個結果。
那就是猜忌。
說得直白點,就算清楚知道這會是遊戲挑撥玩家關系的手段,無論怎麼在心中嘲笑這逗傻子一樣的拙劣布置。
但當冊子上内容出現在玩家視野中的那一刻,懷疑的種子就是會紮根在其心中。
安黎這下是真的想兩眼一閉躺平擺爛了。
但這也僅僅隻是想想而已,面對在場人各不相同的目光,安黎還是為自己小小的辯駁了一下。
“我沒辦法百分百說服你們信任我,但請在懷疑我之前好好動動腦子想想,這樣針對性明顯的信息真的不是拿玩家當槍使嗎?”安黎眼睛疼得厲害,實在不想多動腦筋,“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但從我的視角出發,這就是遊戲惱羞成怒的栽贓。”
“我剛剛在外面做了點動作挑釁了迷霧裡的怪物。”
“那是一隻巨大的眼睛,整體模樣就是那冊子封面上圖案的三維版,不過隻有一個瞳孔。”安黎認真道,“我覺得它是在報複我。”
“聽你這麼說的話,我很好奇你做了什麼讓它特地搞事情針對你。”何箐問道。
“我比了個挖眼睛的動作。”安黎閉眼回答。
要這麼說的話,那怪物會報複她也說得過去了,畢竟對着模樣為眼睛的怪物做這種動作,确實是非常嚣張的挑釁了。
更别說那怪物似乎與遊戲本身存在密切聯系。
“你的話乍一聽很像那麼回事,但仔細推敲卻非常荒謬可笑,而且這隻是你的一面之詞。”陳臨提出質疑,“何況如果真如你說,那眼睛與遊戲本身息息相關,那麼它憑什麼特地冒出來針對你?光憑一個挖眼睛的挑釁嗎?”
那就顯得對方太沒逼格了,真那麼容易被激怒,那麼這遊戲裡早該出現一堆被它針對過的玩家了。
畢竟罵過遊戲的人可不少。
“你無法證明冊子内容是針對你而不是指認你。”陳臨打量着安黎不算白的皮膚,“你的白發和瞳色并不像是白化病導緻的。”
“你說得對,我無法證明。”安黎一副爛骨頭的模樣,“所以我該說的都說了,怎麼想就是你的事了。”
“至于我的外表,這隻是我家的遺傳基因,有醫院開具的證明那種。”不然學校天天催她染黑,“當然信與不信也在你個人。”
安黎被眼球傳來的陣陣刺痛搞得提不起精力,說完就合上眼皮再不說話了。
“何同學,請問這本冊子是從哪裡找到的?”周樂辭趁兩人對話完畢,開口問道。
何箐因為他的稱呼反應了兩秒,見對方的年紀似乎與自己相仿,便也不再糾結這個稱呼:“保安室旁邊的小台子上看到的,之前沒有,倒真挺像安同學說的,一個刻意弄出來的‘警告’。”
聽罷,周樂辭稍稍松了口氣。
“這樣一來,結果就相對明晰了。”周樂辭說,“這個遊戲存在矛盾性,簡單來說,這本冊子裡面的内容可能是來自遊戲的惡意挑撥,也有可能是另一方勢力善意的警告。”
他看向陳臨:“你應該知道當初卡牌被入侵的事件,那樣的情況足足維持了一周才有所好轉,但所謂的好轉也僅僅是在卡牌上加入了一段警醒玩家的标識語而已,他們能力有限,無法直接快速的解決卡牌内容被扭曲的事實。”
“你再仔細想想,以往尋找到的提示有哪一條對玩家有利的是這樣明晰且直白的呈現的?”
周樂辭的話無疑将玩家從疑慮的思維中揪了出來,這使得他們從先入為主的質疑狀态中脫出,轉而以客觀的态度面對冊子内的内容。
是的,試圖救助玩家的那一方,以他們的力量無法如此精準快速的将警告憑空捏出來,就算真的做到了,他們留下的線索也隻會是被模糊過的,遊戲無法抹除那些,隻能盡可能的将線索關鍵塗抹或是扭曲謎語化。
能傳達給玩家的隻能是遊戲允許他們知道的。
饒是鐵了心要擺爛閉目養神不再理會别人猜疑讨論的安黎,聽到周樂辭的這番話也不由擡手豎了個大拇指。
會說,愛聽,多說點。
被她葛優躺閉眼發大拇指的舉動一打岔,現場嚴肅的氣氛頓時變得有些好笑。
“這麼說的話,那豈不是模棱兩可的線索可以信任,目标明确的就能直接排除掉了?”小季搞不懂什麼卡片入侵标識語的,但他理出了一條自己的規律。
這話一出,在場的新人紛紛将求知的目光投向周樂辭。
而其餘老玩家也望着他,顯然在等他會如何回答這個問題。
周樂辭一愣:“也不能這麼說。”
“有的時候,玩家費盡心思解出來的看似有利的線索也隻是迷惑玩家的陷阱而已。”他摸了摸耳垂,不太習慣被那麼多人注視,“正常情況下,所有的線索都是含混不清的,這才是導緻玩家在遊戲中舉步維艱的原因。”
“因為無法确保絞盡腦汁解答探索出來的答案是否是對自己有利的,再加上不是必須解開這些線索才能通關,所以玩家解謎的幹勁會有所缺失。”
這種線索的存在僅僅起到能夠更準确幫助玩家規避副本中暗藏的風險、更快找出通關方式的作用。
就像人類使用工具一樣,線索的本質就是工具,幫助人們更好的完成工作。
但如果使用工具變得麻煩,甚至會因此弄傷或弄死自己,那麼放棄會爆炸的打火機轉而使用更加原始更加耗費體力但相對安全的鑽木取火也是合情合理且明智的選擇。
“那意思就是,謎語人不一定安好心,但不謎語一定不安好心。”小季明了。
周樂辭:……要這麼理解也不是不行。
“嗯……”何箐點點頭,說着将手裡的冊子放回了小台子上,“我同意這位小哥的說法,那誰意見不太一樣的話就請便吧。”
她才将冊子放下,離得近的姚姐便率先拿起冊子看了一眼,末了又将其放回台子,道:“請便。”
剩餘的人一一上前查看冊子内容,卻沒有一個将其拿起收好的。
反倒是安黎拖沓着腳步将冊子拿起來翻看了兩下,嘲諷了句“醜陋的内容醜陋的字”後将其揣進了口袋裡。
唐瑞不明所以:“大佬你拿這個做什麼?”
安黎回答:“看看它會不會通過這個冊子罵我。”
唐瑞:啊?
周樂辭捂了捂眼。
“還有别叫我大佬,好尴尬。”
“哦……”
一衆人又将大廳翻了個底朝天,甚至連快遞櫃都想辦法撬開來看了,最終隻找到了四張電梯卡和一張樓道維護通知。
通知上标明樓道因不可抗力因素需要進行長期維護,每日除晚上十二點到十二點半這段時間内,其餘時間一律不可踏足。
而電梯卡上沒有标明樓層,所以玩家隻能上去刷卡一一确認。
安黎再次用手皮解了門禁——左邊門禁似乎壞了,沒有任何反應,衆人隻能進入右邊。
前往電梯的路上,她用手肘碰了碰周樂辭的手臂,問道:“你記号筆有帶嗎?”
“有,怎麼了?”周樂辭一邊從外套内側取出記号筆一邊問道,“你要在卡上做記号嗎?”
“也可以。”安黎接過記号筆。
“什麼叫也可以……?”
周樂辭話問到一半,看見安黎拿着記号筆在小冊子上寫了些什麼。
湊過去一看,“傻逼”兩個漢字大而有力地躺在上面。
可以,就很棒。
莫名的,周樂辭信任安黎是人類的心更堅定了。
很快,一行人找到了電梯間所在,應該是兩梯四戶,不過他們并沒有看到樓道。
“應該在走廊盡頭那邊。”林鳴骁按下了電梯按鈕。
說話間,電梯門開啟,十個人一起進入了電梯。
安黎率先刷了下自己的卡,随着上升感傳來,電梯停在了四樓,她提起筆在卡上标了個四。
陳臨見她動作不禁皺眉,想想還是開口提醒:“這種行為是沒必要的,文字記錄會被遊戲悄悄改掉。”
安黎聽了低頭看向手中的卡,想起上個副本一個小時了還沒被改掉的“人”和“反正不是人”,又默默記下了一個自己與衆不同的點。
其餘找到電梯卡的人也依次刷卡,記下了各自手中的卡對應的樓層。
刷到最後一張卡時,電梯内的燈光突然閃了兩下,狹小的空間變得陰冷異常,玩家們心跳不由加快起來。
“回頭看看吧。”一個沙啞的聲音自所有玩家身後響起,伴随着骨骼咔咔的響動,那聲音逐漸貼近玩家耳畔。
“回頭……回頭看看……回頭……”周樂辭感覺到可怖的氣息攀上自己的頭皮,涼意如針一般細密落到後頸上,激得他将心髒高高懸起。
他盡力平緩呼吸,試圖緩解心髒所承受的壓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