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隻是望着安黎的笑容,沒有回答也沒有進一步動作,她眼裡倒映的是一場大火。
那是一個跟眼前少女一樣擁有特殊發色和瞳色的女人,烈火燒毀了所有的樹,一直灼到河底困住百十屍骸的根。
村子裡的祭祀将人如羊一般割喉放血注入銀罐,那罐子連接的是“山神”的根。
這片荒山早就成了怪物的軀殼,血土蔓延之處是它的根,是人的血管鑄就的根。
紫發綠瞳的女人将自己的血注入罐中,一把火燒了布如蛛網的根。
明河邊祭台前,正專心繪制咒文的女人動作忽然頓住,她像是脫力般軟下了身體。
良久,豆大的淚珠奪眶而出,手中繪制用的工具滑落在地,她瘋狂地抓撓起自己的頭發,喉間發出艱難的氣嗬,嘔吐的欲望使她忍不住彎腰伏地,像被抽了骨頭般狼狽。
女人的異樣吸引了原本朝向明河的村民的注意,她旁邊正在進行祭台裝飾的村民正欲上前詢問其狀況,身體也不自覺頓住,而後擡起自己的雙手,臉上有驚訝有茫然還有如潮水撲面的恐懼與慚愧。
他們都幹了什麼?
封了活人的眼和嘴,對待牲畜般放了他們的血。
仿佛紮入大腦的樹根被抽離,村民接二連三回想起了多年來造下的孽。
蹲在樹上的林清夏将底下變故一覽無遺,她不自覺凝神,抓着樹幹的手悄然收緊力道,樹皮被抓得稀稀拉拉落下。
窸窸窣窣……窸窸窣窣……
唐瑞拂去頭上落葉,疑惑擡頭,無數枝葉劈頭蓋臉地砸下,他大驚失色,連忙拽着身旁周樂辭和趙文靜閃避。
失重感卻在此刻突至,腳下土地毫無征兆崩塌,唐瑞下意識張大嘴想要呼喊,洶湧的黑水卻緊随其後灌入他口中。
這一刻,唐瑞突然覺得活着也沒什麼意思了。
險些被這一下沖擊得失去求生動力的唐瑞感覺領口收緊,有誰提溜着他的後衣領艱難地拖着他在滿是土石的水中移動。
時間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他終于被拽到了岸上,回頭望去,蔥郁遮天的茂密樹林塌了大半,盡管如此還沒結束,四周仍有高大樹木不斷坍塌餡進地裡,土地在崩毀,明河蔓延而至。
“發什麼愣!快跑!”趙文靜恨鐵不成鋼的吼聲拉回了他的意識。
他們腳下的土地也在陸續坍塌,他們此刻要做的是逃跑。
樹林出口近在眼前,兩人幾乎是踩着最後一塊塌陷的土地跨出的林子。
趙文靜極力調整着自己的呼吸,迅速折了一根還算粗壯的枯木枝遞到塌陷形成的泥水坑裡。
“抓住這個!”她大聲呼喊着黑水中費力遊向岸邊的郁帆。
一旁的唐瑞望着面前幾乎塌陷成另一片明河的樹林,終于意識到了哪裡不對。
周樂辭丢了!
終于将郁帆拉上岸的趙文靜對于狀況外的唐瑞有些惱火,但還是強壓下躁動的心打算好好說話,不想轉頭卻看見他一副想要跳水的模樣,吓得她連忙将人拽住。
“你幹什麼?”
“老周沒上來。”唐瑞面色凝重,“我得去找他。”
趙文靜皺眉:“你會遊泳嗎?”
“會一點。”唐瑞終于冷靜下來,沖動轉變成深深的無力感。
“你先别慌,他會遊泳嗎?”趙文靜安撫問道。
她本以為得到的答案無非是會與不會,再不濟是跟唐瑞一樣的“會一點”,但面前人的回應卻奇奇怪怪。
唐瑞像是大腦過載一般,嘴裡的話癫來倒去:“他會一點、不對不會、哦不,他會,我是跟他學的。”
趙文靜:?
唐瑞漸漸冷靜下來,鎮定得仿佛剛剛慌到準備跳水送人頭的不是他。
“這到底是什麼情況,突然就塌了。”郁帆忍不住問,“她下去很久了,現在又出現這種事……”
“别擔心。”唐瑞對此卻是無所謂,“她能有什麼事?”
他更在意心中的異樣感,大腦告訴他不用擔心周樂辭,可心裡卻堵得慌。
周樂辭發現自己好似忘記怎麼遊泳了一樣,他的身體不斷下沉,怎麼努力也浮不起來。
身體像被釘死了一般無法動作,手臂被水浪裹挾着,無論如何也無法自主發力,肺部空氣被無限掠奪,意識逐漸模糊。
恍惚間他好像看見了一個白色的身影朝自己跑了過來。
可就在下一秒,熟悉的身影旁邊猛然炸開數條觸手,頃刻間便紮進了那人的身體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