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害怕。
“10月8日天氣大雨
“我丈夫說将讓我覺得害怕的事情寫出來有助于緩解恐懼情緒。我試試吧。
“我應該從何寫起呢?
“我記得是在9月底那幾天,我們發現外邊有活動的人。他們穿着統一類似的衣服,頭上戴着某種頭盔,成群結隊。
“我們躲在暗處觀察着他們。
“我猜測他們是被遺留在星球上的官方組織。但我丈夫不同意我的觀點,他說那應該是留在星球上的人自行組成的。
“我和我的丈夫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過除我們以外的人類了。我們曾經的朋友都在這場災難降臨不久後染上怪病去世。我們原以為那也會是我們的最終歸宿,結果卻幸運地活到了現在。
“跑題了。總之那天,我們兩個好奇地觀察着他們。他們似乎一直在翻找可用的物品,但他們所在的那片區域早都被我們搜刮了很多遍,什麼都沒有了。
“他們看起來非常懊惱,之後他們似乎吵起架來。聲音隐約傳過來,但我們和他們之間的距離太遠,聽不清他們究竟說了什麼。
“然後,不幸降臨了。”
白穹注意到這之後的字迹比前面的更加淩亂,似乎當事人的心情開始變得非常糟糕。
她繼續讀下去。
“他們的聲響招緻了怪物。我根本沒發現它們是從哪裡出現的,當我看清怪物身形的時候,那邊的人群裡已經有人被襲擊了,他發出了一聲慘叫。可他的隊員們似乎被吓傻了,愣在原地。直到第二個人被咬住後,他們才如夢初醒般開始四散奔逃。
“當時有五個人朝着我們的方向逃亡。
“我們招呼他們進來躲避,但我跟我丈夫躲藏的位置隻夠再多掩護三個人,最後一個進來的人意識到了這一點,于是他在擠進來的下一刻就猛的合上了閘門。
“不管外邊的人怎樣哀求咒罵,他都沒有打開閘門。”
這之後的字體線條開始顫抖。
“而我們,就在裡面,隔着一道門,聽着怪物活生生地撕碎了外面的兩個人。”
看到這裡的白穹微微一頓,她的視線重新落回日期上。
這個時間段正是外出小隊遭遇嚴重損失的那一次。
也就是說,所謂當場死亡的三人,實際上隻有一個被掠食者咬住無法脫身,而剩下兩個則是因為無處躲藏才被殺死。
白穹說不上自己是什麼心情。她捏着筆記本,翻開了下一頁。
“我們在黑暗的沉默中等了很久,直到外面徹底變成一片死寂。
“閘門被重新打開,怪物消失不見。
“光照了進來,他們終于注意到慌亂中沒來及看清的我們的臉。
“其中一個幾乎尖叫着:‘他們沒戴呼吸閥!’
“這句話像一個信号。讓我們的關系從友好變成敵對。
“他們驚疑不定的目光不斷掃視我和我的丈夫,似乎我們才是那個令人恐懼的怪物。
“他們極度排斥沒有戴着呼吸罩的我們,但當時的我并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當我認為我們是共同患難過的朋友,還沉浸在對怪物和死亡的恐懼中時,對方已經将我們視作敵人,以及可以掠奪的目标。
“發現氣氛不對的,是我的丈夫。他在對方和我們之間還沒有完全撕破臉皮時說明了我們要離開的打算。
“那些人剛剛接受過我們的庇護,在明面上沒有阻攔我們。直到我們背起裝着食物的背包往外走時,離門最近的一個忽然伸出腿絆住我的腳。
“我的丈夫立刻從身後扶住了我,并拉我後退一步,将我護在懷裡。我又驚又怒,一隻手擋住了肚皮,不安地看向他。
“之後的事情發生得很快。
“從第一個拿腳絆我的人開始,他們三個人似乎約定好了要發起攻擊。
“一個人守在門口,一個人來搶奪我的背包,還有一個從我丈夫的背後躍起打算偷襲得手後控制住他。
“不過我丈夫的動作更快。”
“在黑暗中,我隻聽到了兩聲槍響,然後就是重物倒地的聲音。
“我緊張地抓住他的胳膊。在狹窄的空間裡開槍,我擔心跳彈。
“好在他并沒有受傷。
“他的手虛虛搭在我的眼睛上,不讓我回頭看,隻是輕聲說:‘沒事。’
“這次,門口那個人沒有再攔住我。他連滾帶爬地縮進最角落。
“走出去前,我看了他一眼。
“在光下,他滿臉恐懼地看着我們,叫我們‘變異種’。”
雲杉在這天的日記末尾這樣寫道:
“現在的我才知道,能活下來的原因不是因為我們足夠幸運。
“那些長久彌漫的水霧對别人來說如毒藥般緻命。
“有病的,原來是我們。”
“10月9日天氣大雨
“我把昨天的想法告訴了我丈夫,他沉默了一小會兒,然後告訴了我他的看法。
“我想把他的回答記錄下來,或許有一天,我們的孩子會有機會看到這篇日記。
“他說即使我們真的是别人口中的變異種,他也會為我們同為異類這件事而感到幸福。獲得了可以在這樣惡劣的環境中活下去的體質,這不是詛咒,而是祝福。
“我們不是被抛棄的可憐蟲,我們是被選中的幸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