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在衆人的簇擁下死去——這句話猶如達摩克利斯之劍一樣，一直懸在虎杖悠仁的頭頂，不知在何時會落下。

當然，虎杖并不知道這種充滿神話風格的形容詞，這是她在聽說他的遭遇之後說出來的比喻。虎杖想，她知道很多奇怪的知識的模樣，特别特别可愛。

是什麼時候喜歡她的呢？

或許是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吧，雖然這聽起來有點早熟過頭了，但她一本正經地問他“既然你沒吃，那你怎麼知道不能”的模樣真的太有意思了。她可能不知道，那時的她看起來很像商店裡擺着的瓷娃娃，皮膚晶瑩剔透，眼睛很亮，臉頰紅紅的，捧着雪花發呆……那時候的虎杖想，就算在雪地裡滑上一跟頭，他也要過去和她說話。

又或許是在漫長的相處中吧，她比他更感性，會為了小烏龜而流淚，會把綠植當做外婆的探望，會非常認真地和他讨論電影的劇情，設身處地地把她代入其中，釋放出她自己毫無覺察的勇敢。那時候的虎杖想，她有一種好溫柔的愛，像烤紅薯一樣溫暖香甜，而他在被這樣的愛照耀着。

經常會有男同學過來打聽他們有沒有在交往，雖然虎杖沒想過交往這種事情，但被問多了，他也不由得有些煩，有種其他人都想要來分割他所擁有的溫暖的感覺。他從記事起，記憶裡就沒有父母，一直和爺爺相依為命，她是這個世界上除了爺爺外，對他而言最重要的存在，是家人，也是朋友，是重要到他就算變成了幽靈，也想要一直陪伴着她的人。

用“愛情”這種事情來定義他們倆之間的關系，有點太膚淺了。

察覺到自己對她的好感已經發生了質變，還要追溯到修學旅行的時候，那天晚上，他們一起在沙灘上聊天，她的話不自覺地帶了些惆怅——嘛，她總是能夠觸摸到一些他所無法觸及的情緒，所以會在美好的當下感懷不已。

虎杖想，他不希望她有遺憾。

就算不是交往的關系，就算她會注視别人，他也要一直陪伴着她。因為沒有人會比他做得更好，而她遲早也會知道這一點。

……哦！原來他想要留在她身邊的這種想法竟然這麼強烈嗎？這樣一想，果然她還是不要去注視别人比較好，因為他其實還蠻小氣的。

盡管再一次被少女譴責是笨蛋，但是虎杖的心情卻很好，他想，如果她一定會因為一些事情而流淚，那麼……請至少讓它們都和他無關吧。

呼，很顯然，他搞砸了。

29.

要去東京的時候，虎杖想，大事不妙啊，喜歡她的人有那麼多，等他離開之後，他們肯定會跟狂蜂浪蝶一樣撲過來……說不定她會把他忘了呢。

當然，他可以趁機提出“女朋友”這樣的懇求，借此來搶占先機，但他是個沒有未來的人，随時都可能會死去，他不能這樣自私。

然而她送了他一片拼圖。

……那一瞬間，虎杖想，他一定要說點什麼。有什麼話不是表白，但也同樣具備分量的嗎？少年想了一會，腦海裡忽然浮現出了一個想法。

他想，難怪他之前總覺得用愛情來形容他們的關系有些膚淺，因為在這一刻，他忽然理解了那部電影中的女主角愛子的想法。

在看電影的時候，他認為喜歡是很美好的詞彙，不應該變成詛咒，但那時的他忽略了“喜歡”所具備的沉重感與依賴感。

已經吃下宿傩手指的他，活下去的意義是去收集宿傩其他的手指，以及拯救更多的人——這隻是一部分原因。

對于虎杖悠仁來說，在至親去世後，支撐着他的錨點其實隻剩下了一個。盡管在外人看來，總是他在照顧她……但實際上，他反而比想象中更依賴她，他需要她帶給他的力量。

于是他說：“這樣好了，如果我們之中的某個人食言了，那就變成幽靈吧！然後一直、一直守護着對方。”

這話稍微有點狡猾。

因為就算他死，他也會好好守護她，不會讓她成為變成幽靈的那個……因此這隻是他單方面的承諾。他就算沒有未來，就算死掉，變成鬼魂，他也要一直留在她身邊。

哇哦，這個想法好自私诶。

但她和他拉鈎了。她真好。

30.

如果不是礙于宿傩的惡意，在花火大會那晚，少年原本是想對她再說點什麼的。不是說他經曆了什麼，而是說他想要因她而做到什麼。

但是宿傩那個家夥實在陰魂不散，在這樣美好的時刻，對方居然威脅他，如果他想要建立什麼親密關系，那他會得到身體的控制權之後，第一個過去殺她，讓他在得到之後迅速失去。

“醒醒吧，小子，你根本不配得到那種普通的蝼蟻可以擁有的東西。”宿傩取笑他，“你隻配比他們更慘。”

“……”

誰殺了誰還不一定呢，虎杖在心底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