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上你中文

繁體版 簡體版
恋上你中文 > 燃晝[長月燼明同人] > 第14章 你有什麼資格去定義一個人?(下)

第14章 你有什麼資格去定義一個人?(下)

章節錯誤,點此舉報(免註冊),舉報後維護人員會在兩分鐘內校正章節內容,請耐心等待,並刷新頁面。

“盛都怎麼樣?将軍府有什麼消息嗎?還有,澹台燼突然消失,盛王一定會知道的,他——咳、還有國師——咳咳——”她不出意外地被嗆住,捂着嘴咳嗽起來。

牧越瑤趕緊遞給她一杯水。

“别擔心。”她安慰道,“因為你那一封驚天地泣鬼神的留書,目前還沒人想到你是被抓走了,将軍府的人都以為你真的跑去求道,正準備組織人手到各處仙山找你呢。”

黎蘇蘇略有惆怅。但這本就是她想達到的效果,隻能等之後再寫信回去勸慰了。

牧越瑤則繼續說:“盛王自然是知道了,不過他知道也沒用。國師早走了,府中的人也都已經安排妥當,他就算想遷怒都找不到人——讓他自己生氣去吧。”

能氣死他最好。

黎蘇蘇不知道對面的人正在心裡詛咒盛王。她聽了這些話,覺得心中安定不少,便問:“那你見過澹台燼了嗎?”

“我在他窗戶外面偷偷瞟了一眼。”牧越瑤得意地表示自己思慮周全,“他沒事,我就先過來找你了。對了,我先幫你把這鎖解開吧。”

黎蘇蘇聞言一笑,朝她晃了晃手裡的鑰匙,“沒事的,我有這個。”

牧越瑤驚訝道:“唉?”

“不知道是誰丢進來的。我試了試,竟然真的是這把鎖的鑰匙。”

黎蘇蘇托腮道:“我本來打算先假裝睡覺,等後半夜再找機會跑出去……這把鑰匙來得奇怪,我總覺得有些不安。”

“唔……”說起“奇怪”,牧越瑤不免想起在甲闆上聽到的談話。

“你絕對想不到剛剛我聽到了什麼。”她說。并叭叭地把她聽來的複述了一遍。

末了,她憂心忡忡地總結:“一個愛問奇怪問題的司祭、一個能把孩子搞丢的首領,再加上給你送鑰匙的神秘人——這艘船真的沒問題嗎?”

黎蘇蘇皺眉想了半晌。

直覺告訴她這其中必有隐情,然而獲得的信息太少,她難以從中推測出什麼。

牧越瑤又說:“而且那個司祭最後的表情也很古怪,像是要搞什麼大事。”

“這也隻能是猜測,畢竟我們對這些人一無所知。”黎蘇蘇兩手一攤,随口玩笑道:“總不可能是她女兒被别人綁架了以此威脅她來謀殺澹台燼否則就殺了她女兒吧哈哈——”

牧越瑤也哈哈笑起來,“這也太離譜了吧哈哈哈——”

兩個人對着笑了一會兒,目視着彼此臉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不見。

黎蘇蘇:“咳。”

牧越瑤:“呃。”

黎蘇蘇:“唔……”

牧越瑤一躍而起:“握草這未必不可能啊!”

***

“……那邊……”

“下面……找……”

“……沒……”

澹台燼被嘈雜的聲音吵醒。

雖然話是這麼說,但其實他本來也沒怎麼睡着。因此在那類似木闆炸裂、重物落水的聲音接連響起之時,他很清醒地從床上坐了起來。

水花還在撲騰,雜亂的腳步、喧鬧的人語由遠及近又由近及遠。

他披衣下床,還沒走到門口,房門就被先一步敲響。

“殿下!”來的人是廿白羽。“葉二小姐不見了。”

船上,火把的光來回晃動。黎明之前,夜色呈現出凝固一般的濃黑。

簡陋的艙房裡,一切還是他白天來時的樣子,隻是裡面的人已經消失無蹤。高處的小窗破了個大洞,冷風嗖嗖地往裡灌;連着牆角鐵環的鎖鍊被随意丢棄在地上,像是一句無聲的嘲諷。

澹台燼踢了踢腳邊已經打開的鎖扣,那周圍還散落着些金屬碎屑,看起來像是用磨尖的發簪捅開的。原本镌刻在上面的法陣黯淡無光,顯而易見已經失去了效用。

他又往窗戶那裡看了看,一截被剮蹭下來的布絲還挂在斷裂的木茬上随風飄搖。

“殿下……”蘭安小心觑着他的臉色,“派人去追嗎?”

澹台燼不覺得有追的必要。他本來也沒想好要怎麼安置她,既然她喜歡在這種天氣裡跳河,那他隻能祝她冬泳愉快。

但話到嘴邊,他睨了蘭安一眼,忽然改變了主意。

“去吧。”他不再多看屋内的一地狼藉,轉身出門,“這種天氣,她跑不了多遠。讓人沿着河找。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天很快變得微亮。

一抹魚肚白頑強地突破冷硬的冬夜,并很快将東面的天空染上一層淡淡的霞光。

澹台燼回到房間。他并不打算再睡,便給自己倒了一杯熱茶。

就在這時,他清楚地聽到不遠處傳來“叩叩叩”的聲音。

——有什麼東西在敲他的窗。

他推開窗戶。

一隻小蝴蝶,維持着禮貌敲窗的姿勢擡頭看他。

“呃,早上好?”蝴蝶說。

“……牧越瑤?”

“是我啦!哥!”

小蝴蝶歡快地飛入,在半空中變作小姑娘的模樣飛撲過來。

她嬌小的體型占了大便宜——澹台燼在确信自己能接住她而不是被她砸到地上去之後,這才張開了手。

牧越瑤給了他一個熱情的擁抱。

“我是想來和你說,”她跳下地,再次确定左右無人,“夕霧還在船上,我幫她藏到别的地方去了,你不用派人到河裡找,肯定找不到的。”

“是嗎?”出乎她的意料,澹台燼竟然一點都不驚訝,“不過我本來就沒想過要去河裡撈她。不過是做給别人看的罷了。”

牧越瑤:“……”

所以别人是誰?為什麼要做給别人看?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錯覺,你好像有個什麼大計劃?

一堆問号在她腦袋裡丁零當啷地響。好在她有一大優點,就是從不對自己之外的事刨根問底。既然澹台燼并不是真的被她和黎蘇蘇一手制造的假現場迷惑,她也就痛快地抛開了這件事。

“不過這艘船真的很奇怪,你知道嗎?有個神秘人偷偷給夕霧送了開鎖的鑰匙。還有,我聽到一個叫白羽的和一個叫司祭的人講話……”她又把那場聽來的交談複述了一遍——當然,她不認為那是偷聽。

“我感覺這裡面有點古怪。”最後她說,“你覺得呢?”

澹台燼從剛才開始就一直沒有說話,直到現在才好像剛從沉思中醒來。

但他仍舊沒能說什麼,因為房門突然被人從外面敲響,一個月影衛走了進來。

對面的小姑娘哧溜一下變回蝴蝶,輕飄飄、翩翩然地繞後飛了半圈,落在他的發梢上。

澹台燼沒去管它,随手合上窗戶,仿佛他隻是過來透透氣。

“什麼事?”他轉回桌後坐下,看着那略顯眼生的月影衛奉上了一個透着紅光的小盞。“好重的腥氣——這裡面是何物?”

來人恭敬地垂下頭,“回禀殿下,司祭一直讓我們為殿下獵捕妖物,這是新挖的妖丹,請您享用。”

***

“夫人請用,郎君請用。”

兩個侍女奉上茶盤,随後悄無聲息地退下,庭院中隻剩下母子二人。

“你想進白塔?”

被矮籬笆圍起的花開得熱烈。微生明妃輕輕搖了搖手中的長柄團扇,扇上的牡丹豐潤而秾豔。

“你當初選擇拜師虛彌山,就是放棄了繼承白塔的可能。”她說,“如今時隔多年去而複歸——我需要一個原因。”

“孩兒心有疑惑。”微生舒坦誠道,“或許塔中會有答案。”

微生明妃問:“關于什麼?”

微生舒沉吟半晌。

并非是斟酌是否應守秘——沒有必要。微生氏從不關心三界四洲的命運。對他們而言,那是“雪山那邊的世界”。

他隻是前所未有地感受到擔憂。因為他正在脫離“已知”而走向“未知”。

或許他回到這裡,就已經是對命運的擾動。值得欣慰的是,預定的結局已經足夠糟糕,換言之,無論他怎樣做,結果也不會比預言更糟。

“……邪骨。”他說。

“我已經請教過師父。他告訴我,不必舍近求遠。”

微生明妃的扇子不再搖動。

良久,她笑着說:“也是。論及命運,誰能比得過微生氏呢。”

“可是小舒,你要明白,我們從來隻是命運的旁觀者、隐秘的守門人。不管你見證多少,你隻能置身坐視。‘隻要沾染因果,就必要承受痛苦’——即使如此,你仍堅持要涉足其中嗎?”

微生舒并不遲疑。

他說:“是。”

微生明妃定定地看了他一會兒,意味不明地輕輕一歎。

“雖然我還是希望你放棄,但父母總是難以拒絕孩子的請求……”她站起身,“既然你執意如此,那麼就随我來吧。”

***

“快到與墨河的交彙處了。”

廣闊的河面上,大船平穩前行。視野盡頭,隐約可見河流交彙形成的岔口。

“墨河水流渾濁湍急,幾乎年年決堤,是條名副其實的兇河。船行至此,會緩慢些。”蘭安解釋一句。“對了,漆雙他們傳信回來,已經找到了葉二小姐。我不敢怠慢,讓他們在前面的渡口等候。”

澹台燼語氣平平:“她怎麼樣。”

蘭安答道:“沒有生命危險,就是嗆了許多水。”

“是嗎。”澹台燼看着她,眼瞳黑沉。

忽然,他微微一笑,慢慢地說:“我早說過,她跑不掉的。”

蘭安不語。

她下意識避開盯在身上的視線,心中無來由地生出幾分不安。

渡口并不遠,不過一刻,船隻便靠近了有些荒廢的棧橋。

跳闆緩緩放下,一隊月影衛已在橋上等候,為首的正是清晨來送妖丹的那個人——也就是剛才蘭安所說的漆雙。

澹台燼走下船,蘭安和廿白羽一左一右跟在他身後。

這裡少有人煙,顯得格外安靜,隻有枯黃幹硬的葦草發出沙沙的響聲。

“殿下。”漆雙行禮道,“我等不辱使命,已将此女擒獲。”

澹台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四周雜亂堆砌的草堆木箱,然後才低頭掃了一眼被捆綁着跪在地上的女人。一個黑布做成的口袋結結實實地把她的整張臉都罩住了,她的身上也全是泥,就像是陷進過沼澤一樣。

“還真是辛苦你們了。”澹台燼收回目光,拍了拍漆雙的肩。

在漆雙的暗喜中,他蓦然斂去笑意,冷冷地說:“辛苦你們,找了這麼個哪兒都不像的人來糊弄我。”

話音未落,他擡袖一掃,妖力凝成的薄刃徑直劃過那顆黑布罩住的頭顱。

誰都沒料到這一出突然發難。隻聽一聲悶響,套着黑布的頭顱骨碌碌滾落,斷裂的脖頸處噴灑出血雨,在令人作嘔的鐵鏽味中,黑布散開,露出底下蠟黃枯幹的面孔。

“這不是葉姑娘!”廿白羽立刻上前一步,半擋在前面,警惕目視棧橋上的那些月影衛,“殿下,事情不對,我們——”

一聲唿哨打斷了他的話。

看似平靜的表象瞬息間被撕破,荒蕪的渡口周圍殺機頓起:數不清的兵卒從木箱、草堆,甚至是結着薄冰的河裡冒了出來!

“保護殿下!”蘭安伸手拉住澹台燼往後退。眼前顯然是一個陷阱,但現在已來不及追究反叛的月影。她想護着澹台燼退回船上,後者卻推開了她的手。

“——殿下?”

澹台燼沒有看她。

他立足站定,霸道熾烈的妖力洶湧而出,以摧枯拉朽之勢席卷了這個小小的渡口。冬日的凜風形成狂亂的氣旋,在一片慘叫與崩裂的聲音裡,數不清的兵卒倒飛出去,棧橋的木闆被寸寸掀起!

狂風撲面,廿白羽忍不住擡手擋了一下眼睛。然而就在這片刻的功夫裡,一切戛然而止——

飓風中心的青年忽然捂住心口,失力半跪于地。

他的面色驟然蒼白,像是承受了極大的痛苦,抑制不住地噴出一口血來。

原本該是鮮紅的血滴落在地上,竟隐隐有些發黑。

“殿下,你服了毒妖丹,現在還是不要妄動的好。”

漆雙方才用刀撐住了身體,沒有被掀飛出去。此時他站起身來,看着那些噴濺的血液,得意洋洋地說:“否則經脈逆流,保不齊會爆體而亡。”

“是嗎?”澹台燼拭去唇邊血痕,“但我覺得,你應該會死在我前面。”

漆雙大笑。

“我怎麼可能——”

他突然停住,感受到一點刺痛從肩頸處蔓延,流入了他的胸腔。

是剛才——肩膀——

這是他最後一個清醒的念頭。

随即他的思緒陷入滞澀:他沒辦法說更多,也沒辦法想更多了。在猛然爆發的劇痛中,他扭曲着面孔倒下了去。

“嘭!”

他的胸口炸開一個大洞。血肉碎塊四處迸射,跟随着他的反叛月影都忍不住後退了幾步。趁此機會,蘭安用力将澹台燼攙起來,一行人有驚無險地退回了船上。

但很快,一朵紅色的煙火在遠處爆開,更多身穿甲胄的兵卒湧來,以極快的速度包圍了這處渡口。

“廿白羽,”澹台燼阻止了月影首領想與敵人酣戰的想法,“奪跳闆!”

“是!”

岸上的士卒搭起弓,箭矢如雨般落下。廿白羽帶着身邊僅有的幾個弟兄沖到船邊,試圖将搭在船舷與棧橋之間的跳闆掀入水中。

然而沉重的木闆方擡起三寸,一股無法抵禦的力量便從上方狠狠壓下,撲面而來的烈焰将他們全部轟飛出去。

火舌舔舐着周圍的一切。一個紅衣女冠從天而降,踏着火焰穩穩壓住跳闆。

通往船上的道路已經清空,她将手中拂塵一甩,側身對後方道:“殿下。”

手執長丨槍的兵卒應聲分開,一個身着黑色錦衣的身影自他們中間緩緩走來。

他帶着一隻黑色的手套,半邊臉上滿是猙獰的疤痕。

“三弟。”景國的新君走上船,拊掌道,“時隔多年,我們終于又見面了。”

***

甲闆已經被清理幹淨,殘餘的月影衛都被帶到了船尾關押。

澹台燼被兩側士卒硬生生壓着跪下。妖丹的毒性仍在他體内肆虐,一縷鮮血自他唇邊流出,一滴一滴落在船闆上。

這一幕似乎取悅了澹台明朗。

他坐在衛士擡來的椅子上,悠然摘去手套——露出的手上也全是蜿蜒的疤痕。

“啧啧,看看你現在的樣子。老二和老四可比你有骨氣多了。

老大被打碎了髌骨,也不願意朝我跪下;老四被攪碎了雙手,也不向我求饒,我隻好把他的嘴巴也縫起來。”

他的眼中露出惡毒的快意,“聽說當年的柔妃豔絕天下,三弟啊三弟,瞧瞧你這羸弱廢物的模樣,倒不如投生成個公主,至少還有點用處。”

周圍的人哈哈大笑起來。但澹台燼并沒有什麼反應。

澹台明朗心中湧起一股煩躁。

又是這樣,總是這樣——自己早該想到的,就算當着衆人的面把他的衣服全扒了,估計他也還是這麼一副要死不活的模樣——這小雜種生來就不知道羞恥為何物。

他猝然起身上前,幹脆一把掐住了那看上去就很脆弱的脖子,滿意地看着澹台燼因為窒息而難以自控地掙紮,看着那蒼白的臉上終于被迫出一抹潮紅。

“果然和那妖婦的眼睛一模一樣。”

他盯着眼前因為痛苦而格外濕潤的黑眸,湊近低聲耳語,“你知道嗎?老頭死的時候,說什麼說什麼都想再看一次這雙眼睛。不如今日我就遂了他的願,把這眼珠子挖出來,供在他的靈位前,如何?”

他松開手,澹台燼猛地咳了幾聲,唇邊湧出更多鮮血,卻仍舊一言不發。

“還是和小時候一樣,不愛說話,愛學狗叫。”

澹台明朗說着,忽又起了興緻,“聽說你從出生就沒哭過。前幾日,孤得了一件寶物,叫玄冰針。刺入人的眼睛,那人不但會瞎,還會疼痛不止、一直恸哭,最後整個身體都會變得像這河上薄薄的冰層一樣脆弱——不過沒有人能捱到那一天,他們會因為忍受不了這種折磨而選擇自戕——不知道你能忍幾天?”

他接過屬下遞過來的小木匣,臉上露出殘酷而狂熱的神情,“按住他。”

這幾乎是一句廢話。所有人都知道這個被按在地上的青年已經處在經脈紊亂的邊緣,早已沒有力氣反抗。

但新王有了吩咐,兩側的兵卒還是十分賣力地再度扯着青年的手腕往下壓,幾乎要生生将他的關節扯斷。

澹台燼悶哼一聲,被迫擡起頭。玄冰針刺入他的左眼,鮮血汩汩流出。

可他隻是在最開始的時候顫抖了一下,就再沒有别的動作。玄冰針入體,也隻能讓他流血,而不能讓他落淚。

他甚至還在笑。

——毫無溫度的、冷冷的笑。

“真是個小畜牲。”澹台明朗扯住他的頭發,迫使他向後仰頭,露出脆弱的脖頸。

那隻失神的眼睛中流出的鮮血讓澹台明朗格外愉悅。他欣賞了一會兒,拿着另一根針比劃比劃,又将它放回了匣子裡。

“算了,另一根針還是留到晚上吧,畢竟我還有另一件禮物送你,如果你全瞎了,豈不是少了很多趣味。”

他放開手裡抓着的頭發,“擡上來!”

兩個兵卒吃力地擡着一個銅質火盆走上前,裡面是燒得通紅的炭火。

澹台明朗拿起火鉗撥了撥,複又舒展了一下自己常年被遮掩住的變形扭曲的手。

他說:“你可知我這半身的傷疤從何而來?”

……

船尾,廿白羽輕輕地呼了一聲。窸窸窣窣,幾隻老鼠從雜物堆裡爬出來,開始用爪子和牙齒撕扯捆在他手上的麻繩。

“首領,”旁邊的一個弟兄小聲道,“沒看見其他人,也沒看見族裡的姑娘——他們被關在了别處?”

廿白羽還沒有回答,看守他們的景國士卒先聽到了動靜。

“閉上你們的嘴!”他拿着棍子走過來,呵斥道:“想挨揍嗎?!”

廿白羽以目光示意其他人暫且忍耐。那士卒見狀,滿意地用棍子敲了敲他,啐道:“算你識相。”

說完,他搖搖擺擺往門外去,不料眼前白光一閃,他一下子便失去了意識,咕咚倒在地上。

當然,如果他能再往前走一步,就會看到他的同伴們也都東倒西歪地躺了一地——“災禍”突如其來,好在一視同仁。

屋中的月影衛:“……”

他們看着士卒倒下去,又看着一個人影從門外走進來,紛紛露出驚訝的神色。

這不怪他們沉不住氣,因為來人竟然是——

“葉二小姐?!”

“沒時間叙舊了,”黎蘇蘇手起刀落砍斷他們身上的繩子,“跟我來!”

一衆人稀裡糊塗地被她帶到船尾放小舟的位置,但小舟已經不在那兒了,隻有一挂繩梯搭在船舷邊。一個月影衛低頭往下一瞧:小舟正飄飄蕩蕩地跟在大船後面。

“會遊泳的直接跳,不會遊泳的坐小船。”黎蘇蘇催促他們,“放心,我用了隔音的法術,船頭那邊聽不到動靜——快點!”

幾個月影衛都沒有動彈,隻看着廿白羽,而後者神情嚴肅地說:“葉二小姐,抱歉浪費你的好意,但我們要先去救殿下。”

“就是他讓我幫忙救你們的!”黎蘇蘇很想敲醒他,讓他明白到底是誰救誰,“其他人——還有姑娘們都已經被我送到岸邊了。你不會法術,過去也沒用,待會兒我會去找他,所以你還是别再啰嗦了,快走!”

廿白羽顯然還想說什麼,但身側突然冒出來的姑娘沒給他這個機會——

牧越瑤自空氣中現身,直接一腳把他蹬下了船。

在首領落水的巨大水花裡,牧越瑤頗具威懾力地舉起了順手掰斷的桅杆,“要麼你們自己下去,要麼我把你們砸下去。”

小半刻後。

“好了,”牧越瑤扔掉桅杆,拍拍手上的灰塵,從随身小挎包裡掏出過年時沒放完的煙火。“現在隻剩我們兩個。是時候——”

黎蘇蘇點點頭,用符箓搓了一小撮火苗,伸過去點燃了引信。

***

“這一切都是你和柔妃的錯——”船頭甲闆上,澹台明朗已說到神情癫狂,“這筆債、你必須還!”

他擡手揪住澹台燼的衣襟,然而就在下一刻,隻聽“咻——啪”兩聲,一朵的煙花從船尾升空,在青天朗日的背景下綻放出詭異的色彩。

紅衣女冠皺了一下眉。“殿下,我去看看。”

“我想,你應該沒有必要去了。”

聽聞此言的人紛紛露出驚愕的神情,因為說話的人并不是澹台明朗,而是被壓制着跪在地上的澹台燼。

“你說什麼?”澹台明朗有些好笑地俯身看他,“三弟,你——”

他的話終結于不似人聲的慘叫。

沒有人反應過來,連那個頗為厲害的女道士都措手不及,因為兩個人的距離實在太近:一道寒光閃過,澹台明朗的半邊臂膀飛了起來,連着他爬滿疤痕的半張臉——一起——掉到地上。

殘破的面皮中,一顆眼珠滾落出來,澹台燼不緊不慢地擡腳踩爆了它。

——至于之前壓着他的衛士?那些人早已被妖氣震暈,半死不活地堆疊在了一處。

澹台明朗發出野獸一般的嘶吼,他的血正在飛快流失,女道士試圖用符咒為他止血。

這殘暴而血腥的畫面吓退了其他士卒,沒有人敢上前。

澹台燼在慘叫聲裡揉了揉手腕,擡手在左眼前晃了晃:顯然失去一半視野對他并非毫無影響。

但他很快就放下了手,隻要活着——他并不怎麼在乎損毀的肢體。

“澹台明朗,”局勢逆轉,本該是俘虜的人微笑着看向自以為是的獵手。“你難道不覺得,今天船上的守衛也太過薄弱了嗎?”

“你——故意——”

“是啊。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要浪費時間聽你說那些廢話。”澹台燼勾了勾唇角,“既然你這麼不喜歡身上的疤痕,我就幫你去掉了,不用謝。”

“呵——呵——”澹台明朗喘着粗氣。他已沒有多餘的力氣講話。

女道士為他止住了血。她冷冷地逼視澹台燼,神情中湧動着殺意。

“你要在這個時候和我動手嗎?”澹台燼緩步上前,饒有興緻地打量着她,“你要想好,你腳邊那位可經不起術法的餘波了。”

“你以為你勝券在握了嗎?”女道士冷笑道,“——你還不動手!”

澹台燼停下腳步,微微蹙眉。

突然地,一把匕丨首從後面伸過來,橫在了他的脖頸上。

澹台燼慢慢轉過身去,與身後的人對視。

一個曾經說着關心他的人,現在手持利刃站在他的對面。

“姑姑?”

這一聲稱呼裡似乎包含着些疑惑,但對面的人沒有反應,于是這疑惑就變成了冷淡的确定。

他輕聲說:“你為何叛我。”

“我不該背叛殿下……”

蘭安的聲音有些顫抖,手卻并沒有抖。

她說:“可是我現在有了自己的女兒。”

澹台燼重複一句:“為了你的女兒。”

但其實他并不能懂。沒有人教給過他什麼是親情。

他在不知事的年紀殺害了自己的母親,他的父親因而想要殺了他。這是親情嗎?

還是說,像盛王與蕭凜——多麼可笑,他絕不相信盛王會為蕭凜做出什麼偉大的犧牲。

蘭安繼續說:“殿下,一個人一旦擁有了情感,她就有了羁絆,她将不再是堅不可摧。幾年前,我的女兒不幸走失,如今明朗殿下幫我尋回了她。蘭安不想背叛殿下,可是蘭安更不想失去女兒。”

“是嗎。”澹台燼一步步上前,并不在意匕丨首抵住了自己的咽喉。

“那我們之間的感情呢?你曾對我說,隻有族人才會關心我、保護我——難道都隻是在騙我嗎?”

“殿下!”

蘭安的手終于有了一絲顫抖,與之相反,她的聲音奇異地堅定起來。

“瑩心為什麼會瘋,我已經知道了。我也終于徹底地明白,你從來沒有過一顆人心——你的胸膛裡,裝的是一塊捂不熱的鐵。”

澹台燼不理解她為什麼在此時提起月瑩心。“就是因為她?是她想害我在先——”

蘭安打斷了他的話,“是我和瑩心把你撫養長大的!可對你來說,我們的背叛,和其他任何人的背叛都并無兩樣,我們并不是特殊的,這才是最可怕的!對你好的人,你毫無負擔地利用;對你不好的人,你便殘忍地殺害——”

“這樣做有何不對?”

“可是人不該是這樣的!”

江風呼嘯,船帆鼓動。

船舷吱呀一聲,打破了近乎凝滞的氣氛。

蘭安緩下聲音,“其實我沒有想到,竟真的能利用葉夕霧來設計你。”

“所以是你放走了她。偷偷給她鑰匙,縱容她逃走,又謊稱找到了她,命船靠岸。若非如此,以小舟強行登船,恐怕傷亡更多,是嗎?”

蘭安欣慰地看着他,雖然這點欣慰因為匕丨首的存在而顯得有些諷刺。

“你看,人一旦有了情感,就不再是堅不可摧了。”

澹台燼搖搖頭。“你錯了。葉夕霧對我來說,沒有任何特别之處。事到如今,我也隻想問你一句——姑姑,背叛我,你後悔嗎?”

“孩子,我不後悔。”蘭安以目光訣别。她的語氣溫柔,言辭卻冷冽。“以前,我無兒無女,将你視若己出。可是老天垂憐,讓我有了自己的女兒,比起你的陰郁難解,我的女兒是那樣純潔和美好。在你們之間,如果一定要選一個人活下來,我想沒有人會選擇你——”

“放你的屁!”一聲中氣十足的斷喝打斷了她還未說完的話。穿着兔毛小襖的小姑娘從船舷外翻了進來,像一隻護崽的母雞一樣張開雙手擋在了澹台燼前面。

她的小臉皺成一團,整個人出離憤怒,“我會!我會選擇他!微生舒也一定會選擇他!”

“多大的臉啊——你有什麼資格代表所有人?你又有什麼資格去定義一個人?”她尖利地咆哮,“如果你和他之間隻能活一個,我會毫不猶豫地選擇他而不是你——誰管你去死!”

“保護他,卻又厭惡他。幫助他,卻又想殺死他。充滿了利用與算計的‘愛’也能算是恩德?如果是這樣,我能殺你而不殺,也可以算是你的恩人了,你難道不該給我磕三個響頭嗎?!”

『加入書簽,方便閱讀』
熱門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