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時候,每次葉大發酒瘋打人時,母親都會将葉秋水護在懷裡,哪怕她被打得鼻青臉腫,渾身都在顫抖,也會堅持對葉秋水笑,讓她不要害怕。
那個時候,葉秋水很希望自己可以長得快一些,最好是個男孩,或者,如果她有個哥哥就好了,可以抵擋那些揮舞下來的拳頭。
後來,葉秋水明白,靠誰都不如靠自己,隻有自己變強了,嚣張跋扈的敵人才會害怕得低頭。
她不需要變成男孩,自己也能保護自己,不過,若是江泠可以做她哥哥,那自然是極好的。
她可以多一個親人,她不是沒人教的野孩子。
小娘子聲音嬌嬌的,像是一隻劫後餘生的小鹿,鑽進江泠懷裡,濕哒哒地在他的掌心舔了一下。
江泠呆住了,突然忘了自己原本想要說什麼。
他沒有反應,葉秋水又仰頭,盯着他,“你賴不掉了,是你先說我于你而言,甚似親妹,我叫你哥哥理所當然,你現在反悔也沒有用。”
江泠怔怔地看着她,小娘子的目光直白又純淨,他避不掉,江泠許久才回神,他睫毛似乎顫了顫,眨了眨眼。
“我沒有想要賴掉。”
他垂眸,對上葉秋水的視線,“芃芃。”
頓了頓,又說:“妹妹。”
聲音清冷,溫和。
葉秋水眼眸微微睜大。
江泠看着她呆呆傻傻的模樣,嘴角輕輕揚起。
江二爺與宋氏離開之後,他難過了許久,他以為自己一輩子都走不出這場風雨。
從小到大,江泠按部就班地讀書,考試,爹娘雖然疼愛他,但最關心的還是他的學業,這遠比其他一切包括他本人的意願更為重要。
江二爺犯下錯事,虛僞,又毫無擔當。
宋氏争強好勝,面子勝過一切,離開得毫不猶豫。
族人拜高踩低,為一點利益争得頭破血流。
江泠認清了,所以沒有什麼好留戀的。
旁人以為他自家族除名,守不住二房産業,會痛哭流涕,覺得懊惱,但其實,江泠現在很冷靜。
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哪怕叔伯們顧念着情分,族裡的其他人也會等着吞噬二房這塊肥肉。
不知不覺間,江泠心裡有了在乎的人,所以不希望她遇到危險,他現在沒有别的可以與他們抗衡的資本,有的,也就是這些身外之物了。
“妹妹”這兩個字,輕,也重。
葉秋水漸漸回神,意識到江泠叫了她什麼後,她欣喜若狂,險些蹦起來。
“哥哥!”
她笑起來,複又鑽進江泠懷中,緊緊抱住他,咯咯直笑,肩膀一顫一顫。
江泠隻能向後撐住一隻手穩住身體。
葉秋水笑個不停,一聲接一聲的,“哥哥,哥哥……”
江泠一開始還應答,後來則跟不上她叫的速度,少年拍一拍她的後腦勺。
“芃芃,坐好。”
小娘子很興奮,眼睛亮晶晶的,抱着他的手臂搖啊搖。
江泠有些無奈,按住她蹭來蹭去的腦袋。
葉秋水笑夠了,仰起頭,後知後覺地憂愁,“不過……”
“我還是覺得你虧了!”
她直起身,撅着嘴,氣鼓鼓的,“憑什麼,你爹娘留給你的東西,憑什麼給他們!”
宋氏留下的嫁妝,明明是江泠的,他的族人霸占二房的田地,将他逼成這樣。
“報官!不是說要對簿公堂嘛,不能便宜他們!”
江泠搖頭,“沒有那麼簡單,真的鬧到公堂上,公理不會向着你我,所以叔伯們有恃無恐,我隻能這樣做,才不會一直受他們糾纏。”
這幾個月,族裡的人用盡手段,為了瓜分家産無所不用其極。
江泠心裡清楚,今日他不主動提出脫離宗族,日後,族人也會為了更名正言順地私吞二房産業,想法設法将他趕走,隻是時間問題。
宗族靠血緣聯系,而有時候,血緣也是一道枷鎖與壓迫。
葉秋水似懂非懂。
其實若是他冷靜下來,也有對策,葉秋水畢竟不是江家的奴婢,她是活生生的人,江大爺沒有資格處置她。
但江泠仍舊慶幸他當機立斷做下的這個決定,再晚一些,也許棍子會落在葉秋水身上,他不想她受到一點傷害。
江泠揉了揉她的頭發。
“不過以後可能就真沒錢給你吃點心了。”
江泠眉心擰了擰,語氣很是沉重。
失去二房的産業,難以再維系錦衣玉食的生活,自然也不能像從前那樣嬌養着她。
江泠有些憂愁。
葉秋水卻笑出聲。
她晃了晃江泠的胳膊,“我又不是真的隻饞點心!”
說完,輕聲道:“有哥哥,沒有點心吃也沒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