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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累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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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無疾剛到北疆的時候,身體還在發熱,頭昏腦脹,隻是吊着一口氣在前行。

長途羁旅掏空了這個京城公子本就羸弱的身子。

他一路上持續不斷地生病,額頭上的黥刻生了黃水瘡,幾日後結成乳黃色的膿痂,奇癢無比。

押解使和幾位防援人向來不大同他說話,見此情形才開口:“你撓它,它爛得更快。”

秦無疾頓了半晌,這才松了手,雙手叫沉重的鐵鎖拷着,無力地往下垂墜。

若是從前在京城,秦無疾便是掉幾根頭發,都要惹得院子裡十餘個仆從大驚小怪,細細地給他調理身體。

國相爺家的公子,何曾受過這樣的苦楚?

然而對于現在的秦無疾來說,這已經是身上最輕微的傷痛。

最要命的還是高熱。

他外傷清理不當,夜裡又着了涼,一路上發熱便沒有停過,喉嚨一癢便是一口血痰,面若金紙,險些熬不過去。

押解使親手将他從京城帶出來,知曉他從前身份尊貴,更是天下讀書人都尊崇的才子,興許是顧及自己的名聲,隻上了鎖,沒叫他帶枷,已經是額外的照顧。

出京十餘天,押解使見他實在走不動路,便拿路錢換上幾棵便宜的草藥,碾成渣子叫他混着水喝了。放眼望去窮山惡水的,也沒什麼别的法子。

多虧路過晉州的時候,秦無疾遇到一些從未謀面的文友。

他們早聽說秦無疾要流放三千裡的消息,算着日子等在驿站,見了秦無疾這落魄樣子幾乎不敢認,心裡難過得厲害,趕緊請了大夫煮藥,叫他喝上了一天麻黃湯。

幾個書生更籌資買了幾顆昂貴的參丸,臨走前躲着押解使和防援人,給秦無疾揣在懷裡,讓他日日含在舌下,替他穩住了這條命。

有個防援人餘光瞥見這場面,拄着水火棍同押解使嘀咕了一句:“哪兒來的規矩……”

押解使沒回頭,啞着嗓子回答他:“你甭管。”

說是參丸,用的大抵也不是什麼好參,算下來不過幾十兩銀子。

京城之外,敬愛秦無疾的書生們大都清貧,這已經是幾個人掏空荷包的結果。

他們也覺得窘迫,偷偷送藥時候挺躊躇,怕人家嫌棄。

秦無疾往日金貴日子過慣了,何曾在意過錢财俗事。這幾十兩藥資,在京城不過買他幾碟點心。但他現在揣着這半瓶參丸,隻覺得無比貴重,重得幾乎要拿不動。

形銷骨立的少年人紅着眼睛,逐一記住他們的姓名。

站在陰涼裡的押解使擡頭看看天色,躲不住了,打斷幾個年輕人的依依惜别,催促秦無疾上路。并非他不通人情,隻是路程都是有數的,每日最少也要行五十裡,延期的責任他擔待不起。

秦無疾就這樣拖着鐵鎖,一路燒着,按時趕到了邊塞。

……可趕到了又怎麼樣呢?

被這副羸弱的身體拖累着,搞不好幾日便死在荒城之中。

就算秦無疾運氣好,苟且偷生,估計也是一輩子困在這裡蹉跎歲月。什麼科舉、什麼前程……統統沒了盼頭。

押解使看着他病骨支離的模樣,仍耷拉着臉,心裡卻歎了口氣。

面前這個萎靡不振、佝偻着腰的瘦猴兒,往日身份再怎麼尊貴,如今再怎麼落魄,在旁人看來也才十五六歲,冠都未加,還是個半大孩子。

此時,距離關城還有不到一日的路程。

押解使趁幾個防援人在水井邊歇着,偷偷摸摸貼近秦無疾,手順着他袖子伸進去,往他掌心塞了些東西。

他聲音沙啞:“秦小子拿好。”

秦無疾愣了愣,摸出那是幾塊碎銀子,壓在手心裡沉甸甸的。

押解使乃是朝廷裡的低階衙役,平日裡押解流放的犯人官屬,一出門便是千裡萬裡,風霜雪雨的,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于他而言,這實在是不小的一筆錢了。

“您……”秦無疾嘴唇有些哆嗦,将銀子往他手裡推,“您不必如此。”

“這錢不是我給的。”押解使湊近了,本來就是個啞嗓,壓低了聲音幾乎叫人聽不清。

“你可知京城有人買你的命?”

秦無疾臉色煞白,仿佛聽不懂話,怔怔望着他。

“有人買你的死,也有人買你的生。這錢我隻能掙一份。”押解使道。

“我愛财不假,卻也不會真的一門心思害人性命。路上你熬不過便罷了,既然挺到了這兒,便是你替我選了要掙哪一份錢。”

“這十兩銀子你收着。在關裡用得着。”

秦無疾神色恍惚,一時之間不知道作何反應。他低頭看着袖口,幾塊銀子攥的死緊,細瘦的右手用力過甚,控制不住地發抖。

他從前一門心思讀書,向來不愛與人起争執,身邊相處不來的人一隻手便能數過來。但說到底,那些“相處不來”,也就是各家貴公子們之間不痛不癢的摩擦罷了,不至于恨得要殺人。

說其中有誰能惡毒至此,看他落魄不夠,還要私授官差,斷他性命,他心裡是半分數也沒有。

可笑就這麼些銀得發黑的碎石頭,便能買他秦無疾的一條命。

秦無疾胸膛劇烈起伏,喉嚨裡便湧上血鏽味。他含着口唾沫,混着血,生生壓了下去。他看了押解使一眼,竟然俯身跪了下去,不顧他阻攔,結結實實磕了個頭。

别看他身體這樣虛弱,真的使了死力氣,押差一時竟然拉不動,隻能硬生生受了他這一叩首。

少年人細瘦的脊骨從麻衣裡凸出來,像一彎嶙峋的玉鈎。

押解使不知道該作何表情,隻喃喃說:“好小子。隻看你嬌生慣養,竟有這樣的倔勁兒。”

秦無疾跪在押解使面前,額頭抵着面前的荒山黃土。鐵鎖鍊垂在地上,連着手腳。

“多謝使者留我性命。若有複起之日,無疾必有所報。”

他如今病成隻剩一身骨頭,連柴刀都拎不起來,這窮山惡水的地界,能活着便是不容易了,有甚麼可複起的,說這話怕是燒糊塗了。

押解使瞧着他挺可憐,也沒相信他能如何,隻拉他起來,又拍拍他肩膀。

前人詩雲:

夜月屢傾燕市酒,春風不度雁門關。

雁門關在代州境内,是北疆塞上第一大關,古書道“根抵三關,咽喉全晉”說的就是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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