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實就是如此。
華景昂出身在一個作戰世家——如何可以這麼形容的話。他身邊所有的長輩幾乎都與體系有着直接或間接的關聯,所以他走上這條路在别人眼裡也是順理成章的,“戰二代”的标簽就是對他本身最貼切的诠釋,隐隐喻示着某種血脈或精神的傳承。
再誇張一點,他華景昂生是體系人,死是體系鬼。
一條單行的軌道徑直鋪向燦爛的未來,他從第一口呼吸開始便踏上了旅途,一邊近水樓台先得月,和所有年輕人一樣,盼過朝陽、守過星夜,并且是日複一日、年複一年,一邊又要承受外面的狂風驟雨,動辄刮得昏天黑地,狠戾的雨點無情砸向大地,恐吓年幼的他,喧嚣又霸道。
他無數次以為這些動亂馬上就會掀翻他尚未成形的人生,但最後竟都奇迹般地熬過去了,或許是因為那時候還有父親陪在身邊。
一個影響他之所以為他的人。
隻可惜,父親在他十六歲時便離開了人世,留他一人在這條路上孤單行走,不覺又是十三年。
所以為什麼要來這裡呢?
他既不知道原因,也不知道結果。
華景昂問出這個問題,和上個月在司令室接受的拷問如出一轍,最後難住的都是自己。
言崇飛本以為會聽到什麼價值實現、責任擔當之類的标準答案,哪怕是為名、為利、為一點争強好勝的心思也行,但他的預判全都撲了個空——這種空不是什麼也沒有,反而是藏得太深太飽滿,才讓人無從尋覓。
原來他也有答不上來的時候……
閑聊在華景昂不清不楚的回答之後轉向了别處,除了一些雞毛蒜皮的事,他們幾人半生不熟的,也沒什麼可聊,會議很快散去,将餘下的時光留給吃晚飯和做一些簡單的訓練。
辦公室複又空蕩,隻剩下華景昂一個人。
他已經非常習慣在這樣寂靜無人的環境中獨自享用食堂送來的VIP外賣,随手在桌面互動屏上滑動浏覽内網信息,打發吃飯時間。
忽然響起“叮”的一聲,内部郵箱裡彈出了新郵件,标題為【領戰計劃檔案系統權限開放通知】。
華景昂帶着疑慮點進去,裡面是一段簡短的文字通知,底下還附了一張圖,圖中顯示的是一套賬号和密碼。
通知的意思大緻是,因集團管理和領戰計劃執行的需要,将對派遣的五名戰士代表限時開放新人營的檔案系統,希望各戰士代表能積極參與和配合領戰計劃的人才選拔工作,随時向市場部反饋意見。
緊接着,又來了一封新郵件,附件内容是《領戰計劃第一次模拟演練數據分析報告-新人篇》。
中午才演練完畢,傍晚就有分析報告新鮮出爐,七樓的工作效率果然對得起所謂的“集團速度”。
華景昂飛快掃了一眼,報告并沒有太多提綱挈領的總結,隻是側重于展示所有新人的演練成績分析結果,詳盡程度堪比新人自己在複盤系統裡看到的情況。
華景昂越往下翻動越猶豫,根本一個字也看不進去。如此一來,他們五個“老油條”被派到新人營,不僅要做好戰士的本職工作,還要抽空給市場部幹活,又是開放檔案系統,又是分享數據報告,就等着他們慧眼識珠,憑借豐富的行業閱曆和朝夕相處的考察,為集團甄選出種子選手。
再加上,檔案和成績理應屬于戰士的個人隐私,具有競争關系的同級是無權查看的,雖被強行冠上了工作權限内可以合理使用的由頭,但始終讓人心頭不舒坦。
隐私?他在集團待了這麼多年,居然還能條件反射般記起這兩個字,實屬不易。
對戰士而言,隐私一詞就像大風裡岌岌可危的燭火,随便什麼動靜都能瞬間将火苗攫走得丁點不剩,并不适合出現在他們崇尚強大與勝利的職業字典裡。
華景昂咽下最後一點飯菜,将飯盒蓋好放置在邊上,幾乎不帶任何表情,順勢打開了新人營的檔案系統。
缺德就缺德了,反正在集團裡幹的缺德事也不差這一件。
列表滑到了卡十組,華景昂逐個浏覽,下意識停在了言崇飛的檔案頁上——
籍貫竟然寫的是海市,可在華景昂的印象裡,言崇飛與海市的氣質幾乎是格格不入的。往下,困惑有所解答,原來他有一部分教育經曆在外地,按檔案的意思,言崇飛是從小在千裡之外的橋市長大的,中學時期才回到海市。
就讀于海市微光中學……
華景昂作為一名土生土長的海市人,卻對這個名字非常陌生,海市還有這樣一所中學嗎?
他拿起手機,在搜索引擎裡輸入“微光中學”——他沒有在内網上直接搜索,因為搜索記錄會在系統裡永久存儲。檢索結果出來了,竟是出乎意料的多,看上去是一家性價比很高的私立中學,坐落在海市西北的位置,辦的許多學生活動都上過新聞,但前幾年因為經費不足倒閉了。
華景昂回到檔案系統,信息基本到此為止,除了在一家叫永仁作戰的培訓機構待了半個月,言崇飛再沒有任何作戰相關的背景。
竟不是科班出身嗎?華景昂憶起演練時的種種行徑,不免有些困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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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飯歸來,言崇飛等人休息片刻之後就随華景昂去到各類訓練室,熟悉訓練内容及相關儀器的使用。
由于主流的作戰比賽都以虛拟空間作戰為主,所以大部分訓練室内都裝有小型虛拟裝置,以提供最真實的作戰環境,讓戰士們可以身臨其境,進行攀爬、槍擊等項目的訓練,有針對性地提升四項指标能力。其他的訓練室則專門為基礎體能鍛煉、戰術策略排練等内容服務,也是人體強化訓練模拟系統(ITSS)所在的地方。
言崇飛反複打量這種被稱作“箱子”的儀器,看起來像一座電話亭裡擺放了一台構造更複雜的立式X光機,外面的玻璃是半透明的,隻能模糊看見裡面的人影,一旦進去之後再推開門,這些人都仿佛剛從海裡爬出來,汗水幾乎濕透了。
馮一維正巧結束了ITSS的訓練,出來之後一把扯過旁邊挂着的毛巾蓋在頭上,選擇性忽視了面前參觀的三名新人,隻對華景昂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