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底,第二輪模拟演練如期而至。
卡十組衆人對上次的“敗北”還耿耿于懷,眼下終于等到檢驗訓練成果的時刻,每個人的注意力都高度集中,不敢有絲毫懈怠。
然而,不知是觸了黴頭還是遭了報應,卡十組抽到了并不常見的09号場地——與01号相似,卻是漆黑的夜晚,街道兩邊路燈叢生,隻能勉強照亮前行方向。
整座虛拟CITY被濃郁的夜色籠罩,穹幕鋪滿璀璨群星。靶盤閃爍着奪目的光芒,穿梭于高樓廣廈之間,随時可以隐沒于黑暗之中,遠比白晝危險得多。
這樣的環境對卡十組本不穩定的心态而言,不亞于當頭一棒,瞬間打亂了所有預設的心思。
措手不及之下,卡十組不敢随便調整分工,隻能沿用和第一次一樣的陣容——馮一維打先鋒,馬知書任向導,張良朋繼續湊合當機動,就為了将意外發生的概率降到最低。
以至于,原本期盼可以在大型演練中拿下分工的新人,又一次失去了重要的表現機會。
希望落空從來都是一件殘忍的事。
言崇飛眼睜睜看着身邊兩個年輕人的鬥志磨滅了大半,全程對旁人愛答不理的,像在默默置氣。
這場作戰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安靜,人影如鬼魅般穿梭在夜晚的城市高樓之中,隊伍前後行進距離越拉越大——
經過一個月的訓練,卡十組已不再像之前那樣,一幫老油條帶三個愣頭青,凡事都要緊緊貼在一起,生怕出現意外折了人頭。現在,新人的獨立作戰能力已經顯著提高,适當拉長隊伍戰線,有助于最大限度勘查前後環境,提高團隊整體的機動性,同時也能拓展個人發揮空間。
盡管如此,也仍舊無法避免作戰過程中出現的各種意外險阻,尤其是開槍掃射,容易誤傷街燈,光源一滅,立馬就成了瞎子,腿往何處邁都得碰運氣。
“砰砰砰砰……”
子彈的火花在黑夜中接連迸發,言崇飛懸挂于大樓外壁,打空彈匣的瞬間,他轉身破窗而入,在倒立的天花闆上一路狂奔。
直到穿過樓體,飛快彈出腰間的沖力繩,固定在對面鏡像雙子塔的玻璃牆上,隻聽“呼”的一聲,人影輕巧飛躍,在半明半暗的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弧線,旋即幹淨利落攀上底樓大廳。
他成為第三個到達終點的人。
言崇飛收回沖力繩,全程沒有任何累贅的動作,往裡走了幾步,急促的呼吸還在胸膛裡亂撞。
華景昂正悠閑站在大廳等候,與他對上視線的那刻,嘴角彎起了一個不易察覺的弧度,随即,他伸出手,和言崇飛默契地輕輕擊掌。
馮一維雖然有所預料,但當言崇飛真正出現在終點時,他還是有些心情複雜。
這一個月的時間并不算長,卻足以讓從零開始的新人實現質的飛躍,甚至像言崇飛這樣明顯看得出有天賦的戰士,經過系統的訓練,幾乎連新人的影子都快看不見了。
距離最後的階段測試還剩下三分之二的時間,一種久違的危機感從心底萌發,馮一維莫名變得煩躁起來。
言崇飛朝馮一維甩了個招呼的眼神,那家夥嫌棄地“啧”了一聲,繼續倚着他的摩托車保持嚣張的站姿,不爽道:“怎麼就你一個?”
言崇飛叉着腰歇息,回答說:“三翻之後,我們幾個在後面的樓裡遇上了巨型大盾,還沒等避開,一個‘大蟲’(高級靶盤)沖過去引爆了大盾,大部隊立馬被炸散了,幸好雙子塔已經近在咫尺,我們就沒商量,直接分開行動了。”
這一回,馮一維的先鋒終于幹了人事,進入下半場之後,及時将前路先掃蕩了一遍,成功減輕大部隊在紅海區的負擔,這才讓他們能夠一路暢通無阻,直往終點。
隻可惜半路突然殺出一枚大盾,将長線隊伍攔腰截斷,前後暫時失去了聯系。
言崇飛剛說完,外面傳來沖力繩收縮的聲響,安星和馬知書登上了倒立着的底樓大廳,淡定地長舒一口氣。
緊随其後的是呂明遠和張良朋,衆人逐個彙合,相比第一次的抱憾而歸,已是相當圓滿的結局。
安星頭一回不是到達終點的倒數前三,沮喪的情緒有所好轉,開始在言崇飛耳畔聒噪不休,偏偏張良朋也熱衷于跟風吹捧,結果遭來馮一維一頓臭罵。一時間,底樓大廳竟熱鬧得像菜市場。
倒計時提示準時響起——
華景昂默默去到門邊,外面夜風呼呼作響,不遠處仍有無數靶盤在遊蕩,似散落在城市的星辰,虛妄和危險的氣息無處不在,而周介遲遲不見人影,所有動靜都湮沒在了風聲裡。
言崇飛旋即跟了過來,向外張望的同時按動耳機詢問:“周介?你人呢?”
大廳裡喧鬧的人聲瞬間安靜,衆人紛紛來到門邊,扶住邊緣可旋轉的把手,在不詳的預感中等待回應,可耳機裡并沒有傳出任何聲響。
“轟——”
最後的翻轉開始了!
“大盾炸完之後誰有看到周介哥嗎?”安星緊緊抓住扶手,匆忙詢問。
“誰能看見啊,那個大盾起碼炸塌了十層樓!”張良朋語速飛快地接過話。
“打什麼岔!”馮一維踹了他一腳,其餘人也都茫然搖頭。
華景昂點亮腕表光屏,周介的狀态信息并沒有灰去,衆人隻好在這種失聯的狀況下默默倒數,就在最後關頭,門外倏然間摔進一個人影,幾乎與倒計時同時停下!
周介狠狠砸在牆上,系統聲蓋過了他的悶哼:“作戰結束,感謝各位戰士的參與。”
“周介哥!”安星飛快沖上前扶起他,周圍環境應聲消逝,他們回到了熟悉的十字路口,而周介稍顯痛苦地躺在地上,還沒從最後的驚心動魄裡緩過神來。
他的槍和甩棍都不見了,沖力繩支出一大截,此刻胡亂纏繞在腰間,顯然是沒來得及收回。
“你搞什麼啊?”馮一維見他又把自己弄得狼狽不堪,頓時來了氣。
周介勉強支撐自己坐起來,像是馮一維的聲音先飄去外太空繞了一圈才傳進他的耳膜裡,他沉默不語,在安星的攙扶下緩緩站起身,終于慢悠悠地開口說:“樓塌了,什麼都看不見,我沒找到路。”
馮一維被他低沉的語氣說得有些懵,不得不稍微緩和了态度:“樓外不是能看見路燈和其他樓裡的燈嗎?再說了,你腕表上也有電筒啊!”
周介沒再說話,眸中沒什麼光亮,比當下城市天空的虛拟黑夜還要顯得深沉。
記憶還保留着大盾爆炸的轟鳴,震耳欲聾。那一刻,所有人都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任憑蠻橫的強力将他們推向各個陌生的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