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随着訓練強度連日攀升,每天來門外尋張良朋的狐朋狗友卻一個沒少。
張某人午後“上廁所”的頻率逐漸增多,有時還誇張地戴着圍脖回辦公室,在言崇飛和華景昂看來,一切都是欲蓋彌彰。
可惜,始終不溫不火、沒有鬧出格,一時很難去追根究底。
何況平日留給閑言碎語的時間已經急劇收縮,衆人甚至連休息都像在八百米競速跑。
言崇飛因為在虛拟空間中加訓槍法和沖力繩,強度較以往更烈,拇指和腰腹已經練出了疼痛幻覺,時常坐立難耐,吃飯時還将筷子換成了拿捏更方便的勺子。
但他從沒露出過任何痛苦的神态,隻是偶爾沖最相熟的華景昂哼哼唧唧吐槽幾句,實際上根本沒往心裡去。
有幾回,言崇飛從ITSS出來歇息,竟就靠在牆邊睡着了,呼吸均勻,但眼睫動得厲害,不知夢見了什麼。
華景昂若是撞見,會特地回辦公室拿來他的外衣給他搭上,觸碰的瞬間,言崇飛像傷重的小動物似的抖了幾下,幸好沒被驚醒。
華景昂默默在旁凝視他的睡顔,這才發覺自己似乎并沒有原本以為的那樣了解言崇飛——這才是骨子裡真正藏着汪洋大海的人,一旦掀起漣漪,還未來得及看明白,就被另一重海浪蓋過了,不留痕迹。
好像心很大,誰也攪擾不了,又好像心很小,對許多事都格外敏感。
難以琢磨,又極欲琢磨。
言崇飛後知後覺醒來,掀起身上的外衣,沒有四處詢問是誰拿來的,心底卻擅自認定了一個人。
這一點靈犀讓他感到莫名慰藉。
言崇飛現在基本都是接近零點才到家,進門之後随意和邵輕志搭上幾句就洗澡去了,回到房間的時候渾身已經軟成了八爪魚,直接趴上床,拿起熱水袋敷在腰間,遂打開電腦,繼續看華景昂的比賽視頻。
因為每天的訓練量太過飽和,言崇飛自覺歲數大了,精力不夠旺盛,經常看到後面就在屏幕前睡着了,或者難以集中注意力,走神到别的地方——
華景昂那家夥為什麼年輕的時候那麼陽光開朗,現在就變成了這副死人模樣?
他大膽對着屏幕上的人冷嘲熱諷,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像個自言自語的神經病。
華景昂剛畢業那陣比現在略胖一些,臉型輪廓還很柔和,沒那麼冷峻,舉手投足都青澀無比,卻是個不好惹的人,尤其熱衷“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就像他第一次參加集團排位賽的時候,被同組一位嚣張無禮的前輩拉出3.88分的差距,第二年便以絕對優勢反超了那人,而且正好也差了3.88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控制得剛剛好。
“真是打小就心黑……”言崇飛獨自對着電腦碎碎念,嘴角卻無意識地勾着。
“言哥?睡了嗎?”
邵輕志這孫子總算學會了敲門,言崇飛已經習慣他睡前的噓寒問暖,于是關上屏幕,連耳機都懶得摘,讓他滾進來長話短說。
邵輕志知道他近來工作辛苦,也不打算擾他太久,站在門口問:“還沒睡呢?在幹嘛?”
“看片。”言崇飛張口就來。
邵輕志:“……”
“什麼片這麼好看?你天天看不膩嗎?”
言崇飛懶得跟他解釋,一本正經地瞎說道:“你懂什麼?盤正條順,膚白貌美,高大威猛,還有什麼詞兒來着……反正好看得不得了!”
邵輕志沒空跟他計較什麼樣的“美女”會是高大威猛的,隻是透過門縫見他虛弱的樣子,腰上還在熱敷,不免有種老父親審視失足兒子的悲哀感。
“少跟我扯,你睡到人家了嗎這麼興奮?還不如趁早閉眼做夢!”邵輕志當即關門走人。
言崇飛一愣:“我睡……我他媽為什麼要睡他!”
鴉雀無聲。
莫名地,心底浮出了某種異樣的情緒,言崇飛再看向屏幕,滿腦子都是方才的渾話,他越看越别扭,趕緊心虛地關上了電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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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近聖誕,呂家二小姐熱心地在辦公室擺了一棵亮晶晶的聖誕樹。
為了盡快和衆人打成一片,她将每個人的名字都做成漆金的牌子挂上去,逢人就炫耀,美其名曰“賜福”——盡管大多時候,她更像是羨慕和憧憬。
無論是在訓練室裡旁觀訓練,還是在會議室裡聆聽複盤,霜陽都能深切感受到自己的心還是熱的,但她對自己“局外人”的身份相當自覺。
安星察覺到她的心思,私下會拉她一起進虛拟空間玩玩,霜陽起初還十分抗拒,但實在抵擋不住安星這等年輕小可愛的慫恿,偷摸試過幾次之後,心滿意足,漸漸也與安星的關系好了起來,每天一口一個“小安安”、“小星星”,使得馮一維那小子百般嫉妒,酸味都快擰出一壇陳年老醋了。
這隻是卡十組難得的閑暇趣事。
進入後半程,集訓頻率越來越高,可實戰成績始終不如人意。
分差就像魔咒,久久盤旋在衆人頭頂,離完美和幸運依然還有千裡之遙。
馮一維因為呂家人的緣故,對呂明遠的态度有所和緩,雖然心裡仍有不甘,但還是暫時忍痛将先鋒的位置讓了出去。
呂明遠得償所願,個人排名顯著提高,然而卡十組的整體表現仍舊卡在邊緣。
正如“卡十組”這個稱呼本身。
這一天,訓練室内又落入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窗外,整座城市竟已積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