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良朋出神地望着損壞的大門,遲遲吐不出半句話來。
華景昂往箱子裡面探進半個身子,全程相當謹慎,上下左右粗略掃了一遍,最終看向了控制面闆。
憑借多年的熟稔,有一處反常吸引了他的注意——整個面闆略微松動,從側邊看,紅鍵凸起的高度比其他鍵略高一些。
或許是言崇飛劇烈掙脫時造成的影響,但……華景昂一貫相信自己的直覺,他覺得事情并不簡單。
面闆上還能看到最後的時長記錄,将近二十一分鐘,越看越刺眼。
會很痛吧?
華景昂突然開始質問自己,但滿心的麻木已經讓他無法再去深究什麼。
訓練室的監控攝像頭仍在角落裡運作着,華景昂若有所思,随即掏出手機,在通訊錄裡翻出了鄒闖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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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崇飛終于恢複了意識,他反複确認自己真的還活着,才惴惴不安睜開了眼。
死亡好像又觸手可及了。
耳畔的雜音越來越清晰,所有的痛楚都變成了泡沫幻影,轉眼竟是恍如隔世。
稍微一動彈,渾身的肌肉就跟擺設似的,很難在過度消耗之後再支上什麼氣力,更别說手上、腿上還有被安全帶勒出的傷痕,疼得他嘶了好幾口涼氣。
知道的,是闖了一回鬼門關,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又在虛拟空間裡打完一場呢……
醫師見他醒來,與他溝通了具體的情況,言崇飛迷迷糊糊說了一通,最後才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對了,是誰送我過來的?”
“是昂少把你抱上來的。”
言崇飛怔了怔,突然變得不太自在:“那他人呢?”
“剛剛他又下樓折騰了一趟,現在應該在隔壁的室内天台休息。”
值班醫師緊接着交代了一些注意事項,言崇飛悶頭聽着,心思卻全系在華景昂身上。
怎麼又是那家夥……
開完外敷的藥,言崇飛已經可以下床正常活動,隻是整個人還沒從虛脫裡完全緩過勁來,他像老人家似的緩慢挪出醫務室,一心要去天台尋人。
服務區有一處半圓形的室内天台,被透明的鋼化玻璃包裹得嚴嚴實實,享受不到拂面的微風,卻能看見滿眼璀璨的夜色和燈火。
華景昂靜靜站在景色之中,身影被鍍上一層朦胧的光影,好像天生就屬于這一片輝煌。
言崇飛遠遠張望,頭一次在寂靜裡聽到了自己鮮活的心跳聲。
華景昂卻無心欣賞美景,疲憊延遲來臨,他伸手按了按眉心,又從懷裡掏出一個小藥瓶,吞了一片藥,拿起剛買的礦泉水随意灌了兩口。
“你大半夜在吃什麼?”言崇飛冷不丁從背後冒出一句。
華景昂微微一僵,随後鎮定地轉過身,一邊藏起藥瓶,一邊關切道:“你這麼快就醒了?”
言崇飛撓撓頭,沒注意到他的問題被敷衍地一筆帶過了:“又不是什麼大病,就是受了點刺激,一下子暈了,現在已經沒事了。”
“二十一分鐘的ITSS,隻是‘受了點刺激’?”華景昂的語氣裡多了幾分埋怨的意味。
言崇飛沒想到自己能在ITSS限制的半個小時内死裡逃生,慶幸遠大于後怕:“你們這些大佬,天天動不動就二十五六分鐘的,我這個算什麼……”
華景昂望着他不說話,言崇飛繼續厚臉皮道:“其實我已經不太記得當時有多痛了,就隻想着趕緊停下來,不過現在看來,我還是有練到二十一分鐘的潛能嘛!這一回暈了,下一回說不定就能扛過去了!”
言崇飛說得沒皮沒臉,華景昂摸不透他的心思,隻好作罷:“今晚你還是在醫務室多歇一晚,這段時間也先别練箱子了。”
“行!”言崇飛突然在救命恩人面前變得特别乖巧,趕緊摸出手機,“那我給家裡說一聲。”
眼下已經是淩晨,邵輕志果然在消息欄裡轟炸了一片,未接電話也一串飄紅。
于是,電話剛接通,邵輕志的咆哮就響徹了天台:“你個沒良心的死鬼浪去哪兒了!”
言崇飛沒想到這孫子大半夜還能亮嗓子,趕緊捂住聽筒,對身旁的華景昂尬笑兩聲,然後稍稍走遠兩步,露出兇殘的模樣:“你他媽管我呢!老子上班還能浪去哪兒!今晚要通宵加班!别他媽再來煩我!”
罵完就挂,不留任何回嘴的餘地。
言崇飛再回頭時,華景昂已經被這通電話逗笑了:“是你室友嗎?”
言崇飛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兄弟,就這操心的爛德行。”
“兄弟……”華景昂開始琢磨這個用詞,又說,“這個點都沒睡,看得出來很擔心你。”
言崇飛無端解釋起來:“他就是女朋友沒在身邊,寂寞得很,要是嫂子在,他倆膩膩歪歪的,才不管我死活呢!”
華景昂不知為何顯得消沉,嗓音漸漸弱了下去:“已經很好了,我這種人才是沒人會管死活的……”
“怎麼會!”言崇飛急忙搶過話來,“外面那麼多人都喜歡你呢!集團肯定也是捧着你的啊!”
華景昂意識到自己說了些不該說的話,欲言又止。
言崇飛怕他沒聽進去,非要證明什麼似的,又說:“再不濟,還有我呢。”
“我肯定管你。”
色彩斑斓的霓虹燈還在繁華地段閃爍,遠處的山巒和閣樓早已沉入夢鄉,夜晚寂靜又喧鬧,人心安甯又躁動。
兩人籠罩在五光十色裡,宛如一幅虛無缥缈的畫,就怕夢醒了,再也尋不見了。
“為什麼?”華景昂迎向他誠摯的目光。
言崇飛認真想了想,好像提前被自己的梗給樂到了,笑着說:“因為……喜歡啊。”
這是隻有他們之間才能明白的表達。
華景昂藏起了心底偌大的觸動,跟着發笑:“你剛也說了,喜歡我的人太多了。”
言崇飛:“……”
啧!這家夥真是!
“那我就努努力,看能不能成為最喜歡你的那個呗,”言崇飛死活不服輸,下一秒卻又正經起來,“今天真的謝謝你,華景昂。”
——各方面的,他心想。
“等揪出背後搗鬼的人再謝我吧。”華景昂慢慢收起笑意。
言崇飛倏地愣住。
原來這不是一場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