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辦公室，言崇飛獨自悶頭行走在長廊上，偶爾向中央一瞥，欄杆外能俯瞰整座新人營，是他從未習慣的高度，看得越久也越心驚。

回想起方才的對峙，言崇飛一遍遍反省，還是覺得自己的言行有些不妥。

盡管易丞的話聽來逆耳，每個字縫裡都充斥着莫名的偏見，但若站在對方的立場上看，确實也沒有對自己這類人感同身受的必要。

易丞畢竟是無領導集團的人，如今又成了中流砥柱般的存在，與人往來交際多半隻是為了工作，言崇飛犯不着在人家的地盤上挑釁人家。

何況，過去的事已經過去了，他本不需要對任何人咄咄相逼。

而且階段測驗剛結束不久，最終結果都還沒出來，就這麼在大領導面前一通胡鬧，想來也是不打算再繼續混了，提前給自己下了滾蛋的通知書。

言崇飛不知為何又念起公布成績時華景昂看他的目光，抛去那些他看不懂的複雜情緒，欣慰和歡喜卻是真真切切能照進心坎裡的。

怪隻怪一切來得太遲，他沒辦法再回饋更多。

言崇飛略顯沮喪地歎了口氣，轉身來到樓梯間，殊不知華景昂就倚在牆角處，微微垂下頭，眼神百無聊賴晃蕩着，好像等了很久似的。

“你……怎麼在這兒？”言崇飛趕緊收起慫樣，不禁對想誰來誰的玄學産生了一絲敬畏。

華景昂似乎也沒想到他這麼快就回來了，思緒明顯空白了兩秒，然後不太确定地說：“我也是被叫上來的。”

“噢，”言崇飛有些無所适從，“那你快去吧。”

華景昂登上台階來到他身前，音量放得很低：“他們跟你說什麼了？”

言崇飛笑得苦澀：“沒什麼，就是想簽我去精英基地，被我拒了。”

說完，他小心翼翼擡起視線觀望華景昂的反應，華景昂果不其然皺緊了眉頭，深思間短暫眨了幾下眼，黝黑的瞳孔微動着，好像瞬間有無數厚沉的思緒翻騰而逝。

言崇飛愣愣地望着，竟不敢輕易吱聲，隻聽華景昂又問道：“那你為什麼拒了？”

言崇飛無所謂地說：“年紀大了不愛折騰呗，集團有你一個‘夕陽紅’還不夠嗎？”

華景昂被此人公然“嘲諷”，忍不住笑了笑，終于可以放松下來，伸手拍過他的背：“早點回去休息吧。”

華景昂就此擦肩而去，言崇飛回頭多望了他一眼，心裡還是刺撓得厲害，便逃跑似的匆匆忙忙下樓去了。

華景昂聽着背後的腳步聲愈漸遠去，這才停了下來，一個人站在走廊中央，沒了去處。

他瞥了一眼不遠處大門緊閉的經理辦公室，自己并沒有接到任何傳喚，貿然前去恐怕不是明智的舉動。

華景昂原地徘徊一陣，正打算裝作若無其事地折返回去，林莉恰從另一側的電梯裡出來，沖他驚喜道：“咦？正想找你呢，你自己就來了。”

華景昂順勢默認：“嗯……原來林經理還沒回辦公室。”

“測驗結束之後監控室還有一堆破事要處理，我剛收拾完從虛拟館回來，現在辦公室裡應該就易總一個人。”林莉一貫步履如飛，沒幾下就回到辦公室門前，不等按下指紋，易丞就從裡面打開了門。

“易總久等了。”林莉禮貌道謝。

“聽見腳步聲就知道是你。”此刻的易丞容光煥發，任何對峙的激烈情緒都沒有在他身上留下痕迹。

當他笑盈盈地招呼完一句，才看到華景昂也在場：“什麼風把我們的金字招牌也吹來了？”

華景昂沒有對這句調侃作出反應，神情如往常般平靜，甚至多了一絲猶疑，尤其在得知方才和言崇飛對談的人僅有易丞之後——按理來說，以易丞的身份，他根本不可能親自和一個新人營戰士談論合約的事，就算青睐有加，作為精英基地經理人的羅規也應當陪同在場。

可事實并非如此。

“考核之後一般都會被傳喚，這次就自己過來了。”華景昂随口解釋。

林莉對此最能體會，便熟練地邀他進門入座，轉頭發現茶幾上擺有兩個咖啡杯，一杯空了，另一杯還盛得滿滿當當。

“你方才還見過誰嗎？”林莉瞥見杯口的氤氲熱氣。

“哦，這是替你泡的，”易丞答得飛快，“不過現在看來還要多泡一杯了。”

易丞的笑容透着一絲狡黠，林莉習慣了這種關切，隻好欣然接受，趕在口幹舌燥之際沾了幾滴，手裡還握着平闆設備不放，一門心思醞釀着接下來商讨問題的說辭。

華景昂卻顯得興緻不高：“不用麻煩了，我不喝。”

易丞停下擺弄設備的手，笑容因熱情遇冷僵住片刻，再轉身時，他朝華景昂無奈聳肩，自如地将話題引向了别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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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呼”的風聲在窗外肆虐無忌，凜冬的海市又開始飄起細雪，天色由淺變深，紛揚的雪片也逐漸湮沒在漫無邊際的黑夜之中，最後隻被路燈照亮孤單一隅。

言崇飛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倒在沙發上睡覺，邵輕志不在，正好沒人吵鬧，他很快就陷入熟睡。

直到被窗戶漏進的冷風撩醒，言崇飛才迷迷糊糊爬起來關上窗，欣賞了一會兒雨夾雪的盛景，回神發現已經是晚上九點了。

他一下子無事可做，鑽回沙發打開電視随意掃了幾眼，又無聊關上，從抽屜裡翻出遊戲機，卻是很久沒充過電了。言崇飛隻好用手機開了幾局手遊打發時間，沒想到退網三月，重新上手還是完虐這些家夥，他由衷感到“獨孤求敗”，便也沒什麼興緻繼續玩下去。

言崇飛幹脆起身晃進自己的房間，閑來瞧了一眼桌上的多肉植物，最小的那盆長得極好，飽滿潤澤，襯得其他的都蔫乎乎的。言崇飛拿起灑水器逐個澆灌它們，随後心滿意足躺回床上，繼續玩手機。

不知怎麼，言崇飛鬼使神差逛進了無領導論壇，意外發現今日的發帖量沖上了高峰，看來新人營放假的諸位都無聊到一起了。

不少人在論壇裡開帖交流階段測驗的事，似乎都很擔心三天後的結果——

“還要等這麼久，殺了我吧……”

“我聽說名單已經出來了，就是捂着不公布。”

“安全線是85分已經傳開了，不過我們領隊說林經理好像打算多争取幾個名額。”

“林莉女神，救救孩子。”

“在這裡嚷嚷不如先去抱領隊大腿，據可靠消息，這次入選标準不全是看成績，領隊提交的報告也很重要，可以從組裡選一個潛力股留下來。”

“啥？憑什麼？”

“招人喜歡也是本事，我反正是沒戲了，打算轉去UG聯盟碰碰運氣，有沒有一起的？”

“油雞又不是集團垃圾桶，你去人家就要啊？而且聯盟首席和非首席的區别比人和狗的區别還大，就安安心心留下來當個散戶不香麼？”

“樓上好像很懂似的，明明首席和首席的區别更大，柏來那個髒東西都能排上前五，顯得第三的龍豐在裡面都清新脫俗了。”

“點進來還以為是消息共享，結果都開始吹捧油雞了？有沒有搞錯啊各位，這裡可是無領導論壇！龍豐在伊力茨都把昂少欺負成那樣了，你們胳膊肘怎麼往外拐？”

“樓上是暗戀昂少嗎？昂少不哭，舔狗呼呼～”

“太好笑了，作戰行業菜就是原罪，管人家胳膊肘拐哪邊呢！UG聯盟這幾年發展勢頭那麼猛，再看看集團的股價，比我兄弟的綠帽子還綠，去年的财報也寫得不清不楚的，拜托别躲在溫室裡自欺欺人了，承認别人厲害有那麼難？”

“好敢……不怕被闖爺請喝茶嗎？”

“反正都要走了，說點實話怎麼了？集團再這樣不務正業下去遲早藥丸，年後的董事會換屆估計相當精彩。”

言崇飛看得氣不打一處來，剛要跳到下一頁，系統忽然彈出提示“該帖子已不存在”，随即自動跳回了首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