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崇飛訓練完回到辦公室，華景昂的座位依然空空蕩蕩，一丁點回來過的迹象都沒有。
自發布會之後，他就像消失了似的。
言崇飛默默坐下休息，卻還時不時轉頭張望，心裡始終空落落的。
他其實試圖去找過華景昂，訓練室、生理間、服務區，能去的地方都去了，可哪裡也找不到他。某一刻，他忽然覺得，自己熟悉的世界還是太小了，稍微走幾步就走到了頭，餘下的隻有茫然。
打開内網，通訊錄裡置頂的就是華景昂——具體什麼時候變成置頂的他已經記不清了，大概是平時蹭課蹭車蹭得太多，不知不覺就随手設置了一下。可言崇飛望着屏幕思來想去，還是關上了手機，沒有發消息打擾他。
此時的華景昂正一個人站在精英基地的會客廳，默默望着玻璃窗外的風景，初來時呈上的熱茶早已涼透了，他始終沒正眼看過。
華景昂幾乎是精英基地任職時間最長的資深戰士，現在卻因為崗位調動，不能随意進入精英基地内部，隻被允許待在會客廳。
時間一分一秒浪費，眼看着外面的天空逐漸黯淡，華景昂沉肅的身影終于有了動靜，他轉過身對進門換茶的工作人員問道：“一個下午過去了，羅規什麼時候能回來？”
工作人員小心翼翼将熱茶放上桌，稍顯惶恐：“昂少你先坐下喝口茶吧，羅經理他、他今天碰巧有個商務外出，我們也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能回來，你要是着急就給他打個電話？”
華景昂不想遷怒無辜的人，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緒：“我來之前就跟他打過，他根本沒接，我又發了消息，他也沒回，怎麼？拉黑我了？”
“怎麼可能！”工作人員誇張地幹笑兩聲，“昂少你真會說笑，羅經理就算拉黑精英基地所有人也不可能拉黑你呀，他就是……就是太忙了！”
“忙？”華景昂很快從工作人員躲閃的神情裡察覺出一絲破綻。他後知後覺想起一個檢驗的法子，打開手機點進内網，果然沒有找到羅規的外出行程，他忽然不知道自己該用何種心情面對空度的一下午。
信任就是這麼被狠狠踐踏的。
華景昂罕見地失去了耐心，徑直離開會客廳直奔裡面的經理辦公室。
“哎！昂少！等、等等呀！羅經理不在裡面！”工作人員驚慌地追了上去，而華景昂已經輕車熟路抵達辦公室門口，還沒來得及上手推，門就自己開了。
“……張董，您可真是為難我，許全他們今晚還有一個廣告代言等着敲定，你們市場部突然開會，還非得叫上我，您要我怎麼辦？”門内走出一個笑容燦爛的男人，同樣西裝革履，卻和易丞精緻外放的氣質截然不同，處處透着一股精打細算的摳搜味，“行行行，我馬上就過……”
羅規的聲音陡然卡在喉嚨裡，目光驚詫地對上門外來者不善的華景昂。
“對不起羅經理……”工作人員在旁小聲緻歉。
羅規挂斷電話，臉上的表情猶如過山車一般，在出乎意料和果不其然之間精彩變換，一揮手，将旁人屏退了，然而他還沒有開口，華景昂就光明正大闖進了他的辦公室。
羅規不得已重新關上門，試探性地招呼道：“幾個月不見，咱們不食人間煙火的大神居然都變得這麼有人味啦？”
華景昂冷冷道：“難得羅經理還記得我是個人，要不然電話不接、消息不回，以為你隻跟鬼打交道呢。”
羅規噎了一口悶氣，隻得将就坐下：“華隊這可就沒意思了，不會是在新人營受了氣，跑回來沖我發吧？當初早就跟你解釋過，調你去新人營都是領導們的意思，不是我故意針對你……”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集團正在考慮延遲退役年齡的事？”
華景昂打斷了他的連篇廢話，羅規這才故意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原來你是為這件事來的？”
華景昂漠然旁觀他的假模假樣。
“好吧，我确實知道，也親自參與了這項規定的研讨，誰讓現在市場大勢所趨呢，我們也是身不由己。可我沒想到市場部今天會這麼口無遮掩，一股腦全都說出去了！不過他們有他們的目的，我也不好過多評價，倒是你這麼火急火燎找上門來，可不符合你一貫沉着冷靜的脾性啊——”
“你不用在這裡兜圈子，我為什麼會這樣做，你心裡最清楚，”華景昂亮出手機屏幕，上面是内網的審批界面，一連串被拒絕的退役申請鋪滿了整個頁面，“兩年前，我的履曆就已經達到了提前退役的标準，可你先是說我低谷期情緒不穩定，暫不通過申請，又說我理由不正當，很難給公衆一個圓滿的交代，哪怕後來我提交了醫院的鑒定報告，白紙黑字寫明我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不适合待在高壓環境，你竟然還能找到理由拖延，說什麼精英基地青黃不接，讓我盡量多留一陣。好，這些我都可以勉強接受，去年伊力茨也已經如你所願，新人後輩都起來了，可你為什麼還要一再地出爾反爾？”
羅規卻沒有正面回應：“你看你，這麼激動幹什麼？最近也沒讓你去打比賽，無非是到新人營帶帶菜鳥，對你來說不就跟養老一樣嘛！而且人家舒醫生都跟我囑咐過了，讓你千萬保持心情舒暢，不要整天都神經緊繃……”
“咚！”華景昂當即一拳捶在桌上，吓得羅規渾身一顫，險些滑下座位。
他頭一次見識到這種程度的憤怒，哆哆嗦嗦迎着華景昂駭人的目光，絲毫不敢吭聲。
然而，華景昂克制的本能不自覺又生效了，他沒有繼續暴走下去，緊攥的拳頭微微顫抖着，手心逐漸滲出細汗。
這一拳，竟讓自己有些神思渙散。
“我再說一次，我不想幹了，待在虛拟裝置裡的每一秒我都覺得惡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