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不是臆想,沒有擁擠的人群,也不會被音浪和燈光掠走面對現實的勇氣,僅僅是在一間可以避風遮雨的屋子裡,除了彼此之外什麼都沒有。
沖動到最後,還是膽怯地偏離了角度,嘴角輕輕一碰,就像雨滴墜入湖面,轉瞬即逝,不着痕迹。
兩人在分離的刹那幾乎都難以置信地注視着彼此的眼睛,然後終于複歸正軌。
仿佛手裡拽着一根飄搖的筝線,疾風不經意呼嘯而過,筝線毫無預兆就斷了,根本來不及做好心理準備,不過“嘩”的一聲,言崇飛瞬間清醒向後彈開,滿臉通紅:“你……你怎麼不躲開?”
華景昂大腦剛剛清空宕機,突然被言崇飛倒打一耙,他無比茫然:“誰知道你——”
華景昂的語言組織能力生平第一次陷入癱瘓狀态,回答戛然而止。但他的眼神還死死拷在言崇飛身上,迫切需要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
言崇飛知道自己理虧,不敢直視前方,小心翼翼躬起腰,生怕挨揍似的:“我我我我就是覺得氣氣氣氛到了真的不不不是在耍流氓!”
“氣氛到了?”華景昂重複這幾個字,不知為何聽了莫名有股火氣。
言崇飛無比艱難地咽了咽喉嚨:“我、我發誓!我就是覺得……很慶幸!真的沒有别的意思!”
周圍蓦然安靜,一秒,又一秒。
華景昂忽然有種踏空的落寞感,好像垂直失重,将他所有的情緒都壓得扁平。
他擡手撐住了前額,似乎想要掩飾什麼,猶豫之下還是選擇岔開這個話題:“算了,我剛說到哪兒了?”
言崇飛對他剛才的發言印象深刻,怯怯接過話來:“你說,我說得對。”
華景昂:“……”
這一回,是徹底聊不下去了。
言崇飛立馬有了腳底抹油的心思,緩緩起身:“你、你還是好好休息吧,我先回去了……”
“明天我會去公司。”華景昂情急之下随意抓了一句話從嘴裡扔出來。
言崇飛停在原地,一時有些手足無措:“哦,好,我等你。”
大門開了又關,卻不再是清晨陽光傾灑的模樣,濃郁的夜色藏在暗處,一有機會就恣意侵襲,不留餘地。
言崇飛背倚在大門外,幾乎如釋重負,卻能聽見自己起伏的心跳聲,在空寂的走廊裡劇烈狂響。
真是瘋了。
現實遠比夢境更瘋。
現在稍微有所回想,整個人就會被洶湧澎湃的五感淹沒,從此放逐天際。
可是……
亢奮過後,那些隐秘的痛感又冒了出來。言崇飛不免開始焦慮,華景昂這個人雖然平時寬厚包容,别具耐心,對很多事的見解也清醒客觀,但不代表他可以對這種冒犯的事無動于衷。
他會不會誤解?會不會生氣?會不會厭惡?言崇飛不敢妄自揣測,因為每一個念頭都像一條不歸路,一旦踏上,他和華景昂之間就再也回不到從前的關系了。
這比離别更可怕。
華景昂還久久伫立在玄關口,凝視着緊閉的大門,好一陣才緩緩轉過身來,顯得心不在焉。
門口那一面明亮的鏡子此刻就像炯炯有神的審判之眼,他放任自己完全暴露其中。
沒有别的意思……又是什麼意思呢?
一切來得毫無道理,颠覆了過去所有細水長流的邏輯,顯然已經超出了華景昂的理解範疇。
正當他越想越糊塗的時候,手機響起了熟悉的信息提示音。
華景昂這才想起還有手機的事,他匆忙翻開查看,從堆積成山的消息裡準确找到了最新的一條。
他沒有看錯,發件人是母親——
“小子,見字如面,過年有一場非常重要的體系會議要籌備,正月不會回家,一切年後再說,有事自己拿捏。”
這樣簡明又帶點懶的口吻,華景昂從小到大已經再熟悉不過,雖然消息并不值得高興,但他還是寬慰了許多,起碼證明仍有牽挂遠在千裡之外。
“好的,母親注意身體。”
華景昂很快編輯好文字回複過去,返回常用界面時,父親置頂的消息欄像往常一樣格外醒目。
——“仇恨不會愈合,世上所有的寬恕都是自我麻痹。”
字句瞬間沖破桎梏,條件反射般鑽進腦海,華景昂不自覺睜大了眼。
違規實驗,高空墜落,不治身亡,轉念又是襁褓幻影,父子出遊,共享天倫……不,這明明已經過去很久了。
大概隻是疼痛的幻覺。
華景昂如是想,順手發去“晚安”的問候,抛開雜念回到客廳坐下,終于有時間開始整理前前後後發生過的所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