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日，城市的影子都縮到了縫隙裡，冷冬的蕭瑟被滿眼明媚的光亮短暫驅散。

安星徘徊在底樓的咖啡店門前，陪同兩名相熟的戰士前來取走買好的飲料和小食。

不少新人營戰士今天仍在正常出勤，靠訓練打發日子，唯一的樂趣大概就是抓緊訓練後的片刻閑暇，用好吃好喝來犒勞自己。

一晃眼，水池的粼粼波光吸引了安星的注意力，他拿出手機拍照，反複調整角度才勉強拍出一絲絲耀眼奪目的效果。

安星摩挲着屏幕上的光斑，忽然想起昨晚和母親視頻通話時，她身後的工廠夜燈也是這樣，間或閃過眼睛，讓人看不真切。幸好還能聽見熟悉的聲音，透過聽筒，就像真人在耳畔似的：“行了，好好在那邊過你的日子，做你想做的事，别總惦記家裡，有事沒事就黏着我……”

除夕夜最後一通“數落”就是這樣自然而然從母親嘴裡說出，直到伴入夢鄉。

安星離開卡十組之後，再也沒有跟誰聊起過家事。大概是散戶生活鋪得太滿，他無暇顧及，更找不到足夠信任的人，又或者是意識到自己并沒有什麼特别，大江南北像自己這樣出身的人數不勝數，總之，好像有什麼窗戶被關上了，他隻能躲在自己的心屋裡悄悄地想。

我的日子，我想做的事。

安星禁不住歎了一口氣，連遠在千裡之外的母親都還記得他離鄉前的豪言壯語，偏偏自己竟感到有些陌生了。

從入選“領戰計劃”開始，安星自覺沒再有什麼顯眼的長進，降為散戶戰士之後，時間更像被套上了一個封閉的環，日子不斷循環往複，始終看不見拐點。

他不知道這樣下去是好是壞。

“喏，星子。”同行的戰士将安星的咖啡遞給了他。

安星猛然回過神來，愣愣地接住：“謝謝叢哥。”

吳叢是安星參加集訓後新結識的朋友，自诩為正八組的吊車尾，常年發揮不穩定，但勝在經驗豐富，團隊協作性強，現在已經被華景昂列進了公開賽的輔助陣容裡。

他在晉升正八組之前也有過一段散戶訓練的經曆，所以和安星熟識起來順理成章，另外一名随行的戰士是他的舊友，三人難得有緣組了個新年下午茶小隊，談天說地的興緻正好。

“哎，剛才說到哪兒了？”吳叢咬住吸管，迫不及待喝了起來，“哦對，其實你沒必要把時間浪費在公開賽上，散戶每個季度都有考核，連續兩個季度拿到好成績，還愁升不回來嗎？”

安星知道吳叢是好心相勸，可是散戶畢竟沒有補貼，花銷隻增不減，沒法像分組在編的生活那樣無憂無慮，兩個季度的周期對他來說還是太長了。

公開賽雖然希望渺茫，但也總歸算是一份希望。

安星沒法直言自己的難處，抿着嘴淺淺一笑：“我就是走一步看一步，好歹能和華隊他們一起訓練，機會難得嘛……”

吳叢為人大大咧咧，沒在意安星收斂的笑意：“那倒是，不過最近昂少也沒怎麼訓練，連複盤會都是言隊在帶，怕不是真的打算留在新人營慢慢養老退役了。”

“說起言隊，”另一名戰士順勢接過話茬，“安星，你知道他什麼來頭嗎？除了控制力資質一般，其他方面也太強了，尤其是體術，簡直無敵，就算UG聯盟那邊派上身經百戰的黃昏和老乖，我估摸着言隊應該也可以分分鐘撂倒他們。”

安星努力回想，忽然意識到他對言崇飛的背景了解幾乎為零，甚至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比起沉默寡言的周介，言崇飛才是整個卡十組最神秘的人。

下一秒，吳叢接起一個電話，三人的注意力即刻轉移：“挪車？行，那你等幾分鐘，我馬上過來。”

“怎麼了？”安星問道。

“停車場就是破事多，說是我的車停得太靠邊了，有人過不去，得去騰個地兒。啧，也不想想，好位置全都劃給精英基地和管理層了，分些犄角旮旯的地方給我們，還嫌我們停得不夠标準，真麻煩！”

“那我們陪你從地下停車場繞過去吧，正好可以一起坐電梯回去。”

三人及時變更路線，去到戰士大廈背面的停車場入口。安星将手機揣回兜裡，越走越深，信号欄也一格格減弱，直到完全屏蔽了外界消息。

“嘟——嘟——”

無法接通的提示音響起，周介獨自站在訓練室外，默默挂斷了電話。

訓練室裡還有幾名散戶戰士坐在牆邊吃外賣，周介在門口來回踱步，醞釀了好一陣才敢上前詢問：“請問……你們知道安星在哪兒嗎？”

衆人的目光頃刻間落焦在他身上，周介頓時感到渾身不自在，卻又努力想要克服這種受人矚目的恐懼。

“噢，他跟吳叢一起下去買咖啡了，應該快回來了吧。”

問答進行得遠比想象中流暢，周介愣了一秒，然後怔怔地道了謝，轉身離開了訓練室。

戰士們的閑聊還沒結束：“嘿，有意思，在一起訓練這麼久了，我還是第一次聽那哥們兒主動搭話。”

“興許人家就是不喜歡交際的性格，我看複盤會上他分析起來厲害着呢，聽說也是戰大畢業的。整個集訓隊伍裡，除了言隊，昂少最喜歡帶的人就是他。”

“安星之前也是跟他們一組的吧？實話說，那小子實力真不賴，雖然沒到天賦異禀的地步，但放在散戶裡是有點可惜了。”

“沒辦法，卡十組裡怪人那麼多，他傻乎乎的，又沒點背景，還是太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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停車場裡烘着一股發悶的暖氣，塑膠的氣息格外濃烈。吳叢拿着鑰匙到處按了按，在布局稍亂的空間裡終于找到閃爍的車燈。

走上前，卻是四下無人。他的車斜放在轉彎的過道邊，雖然方位不太正，但怎麼看也不至于能擋住正常通行，更何況道上壓根沒有車。

“什麼情況？給你打電話的人呢？”

“這裡沒信号，應該在外面吧？”安星接了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