華景昂一頓,點了點頭:“你知道?”
“伊力茨大賽視頻看了那麼多遍,總歸有點用處的……”
當初,比賽結果塵埃落定,這裡人山人海,華景昂在洶湧的采訪人潮中寂靜穿行,留下一個莫測的背影,眼下空無一人,言崇飛忽然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
華景昂填上他身畔的空隙,開口就直入主題:“剛才,你其實沒有認錯人吧?”
言崇飛怔了怔,在華景昂面前倒也省了一些裝傻的氣力:“嗯,她叫方夏,是當年參與秘密集訓的十三人之一,在十年前的結業考核裡,因為同伴誤觸機關,她失足摔下樓壁,直接滾落樓邊的懸崖,我們以為她……”
言崇飛漸漸皺起眉頭,華景昂緊接着問:“你們後來确認過她的下落嗎?”
“之後的連環爆炸,幾乎把那裡全都夷為平地,懸崖不深,但也燒得沒了原樣。集團的人負責清理現場,最後告知我們的消息就是,除了尹淵重傷昏迷,其他無人生還,而且他們還回收了一部分遺物,其中就包括夏姐随身帶着的腕帶和配槍。”
華景昂思索一番:“如果可以回收貼身遺物,那遺體應該也能帶回來吧,你們見到過嗎?”
“當時我和邵子已經崩潰,集團說是怕我們傷心過度,沒有公開他們找到的……小部分遺體,很快就火化了,那時候阿淵也還命懸一線,我和邵子确實沒有一步步嚴密跟進。”言崇飛越想越不對勁,可無論當初遺漏了什麼細節,如果夏姐真的活着,剛才那一記冷漠的眼神才是最讓人費解的。
“老華,對不起,我現在一定要先弄清楚這件事才行……”言崇飛一把抓住華景昂的手臂,沒法再安心站定。
華景昂明白他的意思,低頭看了一眼時間:“離講解開始還有一個多小時,你要找人的話,從廣場下面這條路繞出去,那邊靠近倉庫區,稍微隐秘一點。”
言崇飛心有慰藉,抓着他的手緊了緊,像無言的感激,随即松開他,轉身沿樓梯小跑而下。
華景昂望着他漸行漸遠,竟然又一次感到心底空落落的。
說來也怪,他和言崇飛自從認識以來一直都是形影不離,偏偏在彼此心意相通,深覺已經靠得最近的時候,松手暫别的意味就變得格外重了。
每一個細枝末節,都讓人思緒萬千。
這是一種和戰鬥截然不同的體驗。
不是專注于終點,就會離得更近,有時候反而越是謹小慎微,越是事與願違。
華景昂原地站了一會兒,猶豫再三還是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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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回事?你在無領導集團還有熟人呢?”龍豐一進門就急着向方夏興師問罪,憋了一肚子無名火。
“有熟人犯法嗎?”方夏冷着臉,并不在意他的威脅。
龍豐滿臉的不痛快:“你可别忘了自己的身份,要是因為你,影響了整個聯盟……”
“龍豐,你也要像黃昏一樣沒事找事嗎?”紀昊森關上房門,轉過臉來已是眉頭緊皺。
龍豐低低哼了一聲,轉身坐在沙發上,不服氣地翹高腳。
黃昏被點名批評,急忙為自己辯解道:“我怎麼沒事找事了!紀經理,那小子你也看到了,是他先對方夏動手的,我們難道要眼睜睜看着,什麼都不管?”
紀昊森正色道:“管也有合适的管法,你要對别人動粗,那就是違規惹事。”
黃昏承認自己一時沖動,沒再多費口舌,但即便重來一次,他還是會這麼做,哪怕有華景昂插手,他也絕不允許UG聯盟變成誰都能闖的菜市場。
問明月擔憂地追在方夏身後:“夏姐,以前怎麼沒聽你提過有熟人,那家夥到底是誰啊?”
方夏沒有即刻接話,顯然有什麼難言之隐,柏來不禁打趣道:“這麼說不出口,不會是前男友吧?”
“我呸!”問明月立馬啐道,“你以為誰都跟你似的!”
柏來無所謂地挑動眉頭,翻出水杯悠悠喝了一口,問明月罵完他不夠,轉頭又沖老乖撒氣道:“還有你!人家都貼臉輸出了,你閃得比兔子還快!攔一下會死嗎!”
老乖忽然裝得清澈無辜:“還好吧,我看他們都挺禮貌的,尤其是那位昂少,連發狠都有張有弛、規規矩矩,我有點舍不得攔他。”
衆人:“……”
問明月當場翻了個白眼:“真惡心。”
就在這時,貴賓室的門關了又開,卡爾火急火燎沖了進來:“誰打架了?誰打架了!”
“什麼什麼誰打架了?”紀昊森就在門邊,差點被誤傷,一陣莫名其妙。
卡爾焦急道:“我剛剛解決完門口那些麻煩精,一進來就聽說你們和集團的人打起來了,吓得我趕緊八百米沖刺到這裡了!”
紀昊森還在為言崇飛的事生疑,卡爾歸來後有所寬心,拉過門就往外走:“你自己問黃昏吧,我先出去一趟。”
“哎哎,老紀——”
門一關,卡爾的大嗓門轉眼消了音。
紀昊森走出幾米遠,身後的門再度傳來開合聲,等他回頭,方夏已經站在身後不遠的位置,神情複雜。
“他們隻是随便問問,你不想說就不要勉強自己,聯盟一向不管個人私事,這是簽約的時候就和你們說好的。”紀昊森以為她有難處,暫時沒有提照片的事。
方夏想了想,率先道了歉:“給聯盟添麻煩了,我會自行處理好這件事,不讓公開賽受到影響。”
言語間,時光有一瞬的倒流,十年前的暴雨猛烈如瀑,像要扒掉這座城市的一層皮。
某處地下廣場狹窄的入口,穿着病号服卻渾身濕透的人坐在那裡。
為地下賽忙碌奔走的眼鏡幹事抱着一大堆資料,一出門就像撞鬼似的,被屋檐下坐着的人吓得差點心髒驟停。
兩人在磅礴的大雨邊緣望了彼此一眼,故事便延續至今。
紀昊森是方夏十年前新結識的第一個朋友,也是加入UG聯盟的契機,對于方夏那些隐秘的苦衷,他其實知曉一二。
紀昊森歎了一口氣,走到方夏近前:“雖然UG聯盟現在的處境不容樂觀,但我一直認為,哪怕事情到了最壞的地步,個人意志也是最重要的……換做别人,我或許會逼迫一下,可你不一樣,你是在聯盟創建初期就加入的元老級戰士,這麼多年我都看在眼裡,所以我不想用集體利益那一套來約束你,你按照你想要的去做就行,哪怕你最後決定退賽,我也完全能夠理解,任何時候都不要覺得自己虧欠了什麼。”
“紀昊森,謝謝……”
方夏藏起了一絲掙紮,決意道:“聯盟對我有恩,我是絕對不會退賽的,因為我最恨懦夫和叛徒——”
紀昊森忽地目光一僵,定格在更遠的地方,方夏轉身順着他的視線看了過去,眉眼陡然犀利。
言崇飛坦蕩出現在兩人的視野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