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這次的戰鬥場地還在沒完沒了下着細雨,他走得越靠裡,雨聲越是遙遠纏綿,幾乎真成了陳年回音。
言崇飛克制地一揮甩棍,提醒自己眼前的現實。
他已經進到中心地帶。
下一秒,視野裡出現标識性的光源,言崇飛擡眼望去,擂台上正是西大旗的系統光柱,不過此刻頂上已經空了。
不對……
為什麼都走到這裡了還是空無一人?
言崇飛眼皮猛地跳了兩下,心弦驟然繃緊!
他下意識仰頭,房梁上暗影陡現,方夏突然飛身躍下,一記淩空猛踢,言崇飛橫棍擋下沖擊,被逼退數步,一口氣憋在喉嚨,甩棍在強力對沖之下瞬間彎折!
言崇飛頓時雙手散力,連帶整條胳膊都被震得一陣僵麻,緊接着天昏地暗般,他臉上狠狠挨了一拳,整個身體掀翻出去,撞進擂台邊的輪胎沙袋,雜物當即傾倒四散,将他壓在最底下!
“呃……”
言崇飛抓着地面,胸肋傳來劇痛,嘴裡嘗到了久違的鐵鏽味。
這不再是感官虛拟的痛苦,而是實實在在打在身上的力量,順手也将十年的安穩騙局打碎了。
言崇飛感到雙肩在隐隐發顫。
方夏從容站定,冷眼旁觀。
“起來,言崇飛。”
言崇飛的目光搖搖晃晃往上,依稀看到了少時舊友桀骜的姿态:“我知道你不止這點水平,趕緊起來!”
仿佛一陣尖銳的耳鳴——
言崇飛舔了舔嘴裡的出血口,掀開壓住自己的雜物,掙紮着站起身來,已是一臉狼狽。
“不愧是夏姐……”言崇飛調整着呼吸,還是禮貌地喚了一聲。
當年的秘密培訓,創下從倒數第一爬上正數第二的奇迹,選拔體測時連孟文彬都會感慨是女性體質裡多年罕見的戰士苗子,如果不是考核出現意外,被迫中止,很難斷言方夏最後到底能排上什麼位置。
言崇飛作為集體裡的吊車尾,根本不在那場争先恐後的資格賽裡,但他不是為了示弱來的。
方夏沒有寒暄的心情,一把抓起腰上的旗袋:“西大旗就在這裡,有本事就來拿!”
言崇飛知道現在說什麼都沒用,他冷靜地卸下耳機和槍,擰腰轉髋,右腳微屈蹬地,雙拳一前一後,擺出了标準的起勢。
晦暗之中,那雙眼睛借着一點微末的光源,依然亮得心驚。
“我不一定能拿走,但至少不會讓你拿走。”
方夏刹那愣怔,對面的人影似弓箭般,蓄力後離弦猛沖,将她撞向梁柱!
——“那小子,還活着嗎?”
——“看着沒死,但也離死不遠了。”
烈日下的泥潭,言崇飛緊緊鉗住邵輕志的大腿,半張臉都浸在渾濁的泥水裡,手指脖頸全漲紅了,像個悲壯的無賴。
邵輕志又踢又揍,偏偏言崇飛就跟狗皮膏藥似的,怎麼也掙脫不開,兩人在泥漿裡翻滾纏鬥,耗盡了彼此全部體力。
最後,兩人是一起從泥潭裡被拖出來的。
言崇飛仍然繃緊雙腿,死死鎖住邵輕志喉嚨,渾身還在不停發抖。
“這算什麼?平手嗎?”
“快松開吧,已經結束了!”
“是啊!不用再打了!”
“到底什麼仇什麼怨啊……邵子你不會是偷吃人家的雞腿了吧?”曾星海圍觀衆人試圖分離他倆,都被言崇飛拼死絞纏的力度吓退。
“一邊去!”方夏推開曾星海站了出來,“言崇飛,别胡鬧,你這樣下去會拉傷自己的!”
言崇飛一概置之不理,直到邵輕志強撐着最後一丁點力氣:“我……不行……不行了……你赢了……”
言崇飛眼神微微顫動,還是沒有松手,晝夜輪轉的情緒湧了上來,讓他的雙目徹底通紅。
“你聽見了嗎?他認輸了!”
“赢了赢了!終于在排位賽裡赢了一次!”
“言崇飛你赢了!可以松手了!”
“他倆體重根本不是一個量級的,弟弟這把赢得很徹底……”
“什麼弟弟,現在就是我哥!”
“真的可以松手了……求你了言哥!”
——“言哥!”
好像從那天起,耳畔就這樣喧鬧起來。
而那一雙泥濘間厮殺的眼,卻讓方夏在喧鬧中陷入長久的沉默。
他們這幫人,是真的見過言崇飛不要命的樣子。
那時候,雛鷹足以展翅,乳虎亦能嘯谷,不過十年,為什麼就淪落到了今天這個地步?
拳風淩厲掃過眼睫,方夏接住言崇飛的一擊,竟有些悲哀:“你到底在為誰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