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到正廳這兒來，常安仁也沒有給她讓位，她就在側交椅上坐下來。

绛雲溪去看她，發現她眼睛有些泛紅血絲。

眼睛這樣不好，居然還做抄寫這樣費神的事情。

大概是绛雲溪的想法全寫在臉上，蒲秋月笑了笑：“今天心不太靜，罰自己去抄書。”

“哦。”绛雲溪點點頭，想起蒲秋月上次跟自己說，自己的眼睛會說話。

她側了側頭不去看蒲秋月，不想再讓她知道自己心裡在想什麼。

“直接開始嗎？”蒲秋月還是笑，眼角微微有些細紋。

她還是穿着粗布衣，頭發拿發繩低低挽起，跟一旁盛氣淩人的常安仁形成對比。

“安仁說你們待會兒還要吃飯，那我們現在先開始？”

“啊，好啊。”绛雲溪點頭，不知道蒲秋月會怎樣訓練自己。

“蒲老師，其實我也想請您一起吃飯。”绛雲溪向蒲秋月也發出邀請。

蒲秋月輕輕搖頭：“我吃東西挑，就不用麻煩你們擔待我了。”

“沒關系的。您有忌口，點菜的時候我們注意就行了。”绛雲溪看着蒲秋月，想讓她讀到自己真心邀請。

蒲秋月卻沒有看她，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抄經書的緣故，她今天精神很疲。

“一起吧，你們也好再多了解一些。”一旁的常安仁突然發話。

蒲秋月微微笑了笑：“那一起吧。”

“好耶。”绛雲溪歡呼，惹得蒲秋月也笑出了聲。

跟着蒲秋月去了另一個庭院，绛雲溪才發現她這宅子這麼大。

從外面看隻以為是個帶山水的四合院，進來才發現這是個皇家庭院吧。

“我會播放一段長音樂，你要注意這段音樂的節奏變化，Do音閉眼，然後睜眼，給出我音樂的情緒。”蒲秋月讓绛雲溪站在屋子中間，囑咐她。

“明白嗎？”

“明白。”绛雲溪利落回答。

“我跟你一起，最後複盤的時候對比分析。”

房間是個空房間，連凳子也沒有，常安仁和啤酒都退到绛雲溪身後站着。

蒲秋月在牆面上的觸屏版上操作，音樂不知道在哪裡傳出來。

音樂聲音很大，讓人有種生理嘔吐的沖動。

看不到音響在哪，聲音感覺是從四面八方發出，绛雲溪懷疑這間屋子就是一個大音響。

音樂前奏是很低沉的重音部，绛雲溪閉上了眼睛。

“嘀哩哩哩～”音樂瞬間歡快，绛雲溪猛的擡眼，脖子随着睜眼的動作扭了兩下，眼裡都是神氣。

“Do”重音下去，绛雲溪重新把眼睛閉起。

剛閉起，音樂又立刻悠揚起來。

绛雲溪忙睜開眼睛，眼眸下垂，讓自己的眼神沉靜下來。

一直到最後，音樂變得低沉，绛雲溪的眼眸也徹底暗下來。

音樂戛然而止，绛雲溪收起情緒，去看蒲秋月，卻發現她已然流淚。

很輕的兩行淚，眼裡哀傷可見，讓人忍不住揪着心，想把她擁住。

但很快蒲秋月又恢複了平靜：“你聽音樂聽到了什麼？”

“聽到了……快樂，興奮，害怕，悲傷……”绛雲溪慢慢回想剛才的音樂，把自己感受到的情緒捋了出來。

“看複盤吧。”蒲秋月在觸屏版上點了一下，白淨的牆面上就有了剛才表演的錄像。

錄像裡有兩個人，一個是绛雲溪，一個是蒲秋月。

兩個人都随着音樂閉眼睜眼給出情緒，不同的是，绛雲溪在演音樂，蒲秋月在講音樂。

對比明顯，绛雲溪認真看着牆上的影像，從沒覺得自己演戲居然有這麼大的問題。

“蒲老師……”

“一開始的歡快，你有沒有發現它降調了？你睜着個大眼，什麼細節都沒有，隻給觀衆一個信号：快看啊我好開心啊。全是演出來的開心，這個故事裡你是什麼角色你的定位你的作用是什麼，全沒演出來。”

“哀而不傷，你眼睛再瞪啊你流的淚再多啊，沒用。演技好不是看你能不能哭出來，你要讓觀衆代入你，讓觀衆理解你的情緒，讓觀衆替你哭。”

蒲秋月不斷按着暫停，細分析绛雲溪的每個表情。

绛雲溪恨不能自己有八隻耳朵，全塞到蒲秋月身上去聽。

一直到蒲秋月給自己梳理完整個音樂節奏，绛雲溪才理解蒲秋月剛才流淚的哀傷。

這明明是一個很連續很有故事感的音樂，自己還以為就隻是普通片段，一點也沒有走心。

“再放一段，這次我不跟你一起了，就你自己。”蒲秋月又放音樂。

绛雲溪點點頭，做好了轉換情緒的準備。

這次音樂卻不同。Do音之後，傳來一陣狗吠。

绛雲溪懵了一下，想象自己面對一群狗，表現出害怕的神情。

但她餘光瞥到蒲秋月在皺眉。

再想換神态，Do音又出現。重新閉眼，再睜眼，還是狗吠。

不過跟剛才的激烈相比，這一段更像是一個小狗在撒嬌。

绛雲溪試着模仿狗的形态，突然領悟到，也許自己此刻，就是一隻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