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玉珍的房間。
屋裡十分安靜,窗簾隻拉了一半,外套和包随意扔在地上,床頭櫃上的水杯旁,一灘水漬十分明顯,全家福照片上殘留的水印反射着光。
她躺在床上,胸口像是壓了一塊沉甸甸濕漉漉的石頭,又重又冷,氣息越來越不平穩。
手環已經被她摘下來放在了旁邊,光屏兀自亮着,展示着名為“深淵”的黑色頁面,應該每天早上更新的深淵之主的聖喻,隻停留在了昨天“淨化萬物”的那一條,今天并未見到。
方玉珍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畫面,盯到眼睛酸澀流淚,她才閉上眼,任憑眼淚流下來。
“怎麼辦……怎麼辦啊……”方玉珍攥着被角,反複喃喃,“神使從沒中斷過更新,是不是已經出事了?他們會不會發現我?”
突然,她翻身而起,也不管被子掉在地上,光着腳踉跄跑到書櫃前,連輸了三次密碼,打開書櫃下的保險櫃。
櫃子裡,是一尊水晶獨眼水母像。
方玉珍跪在地上,雙手合十快速搖動着,低聲而快速念誦着:“深淵之主啊,請您現身,‘淨化’世界……”
窗外,紅色渡鴉歪着頭看着屋内的一切。
黎敬共享了視覺,正鼓着臉氣憤地說:“就說那深淵之主不是個好東西!”
徐圖之:“……”
雖然不知道怎麼回事,但虛無的黑鍋越來越大了!
渡鴉德羅斯特一直監視着方玉珍,黎敬和徐圖之則在一旁的飲品店裡,但因為隻點了一杯水卻坐了一個多小時,店員一直默默注視他們。
又過了十分鐘。
黎敬打了個哈欠:“她不會這麼一直念叨下去吧?”
徐圖之:“我有辦法。”
說着,他摘下了一隻耳釘。
黎敬一驚:“不是說不能摘嗎?!”
“哦,無所謂了。”徐圖之掃了眼懷表上99+的未接通訊,笑了笑,随即看向方玉珍房間方向,拔下一根頭發。擡手,白色的發絲晃蕩着向空中飄去,徐圖之的眼眸顔色逐漸變金。
……
正在不停祈禱的方玉珍,突然聽到了一種奇怪的轟鳴聲。
這聲音似從她腦中升起,又似從四面八方而來,她停下祈禱,直起身子張望——半明半暗的房間裡,灰塵在陽光下浮動,機器人停在角落裡,水母像投下的影子晃動,床下的……
等等,什麼晃動?
她不敢置信地看向水母像的影子。
影子把自己從水母像上扯開,遊動着離開,向方玉珍而來。
“深淵之主!”方玉珍捂着嘴低啞尖叫。
水母影子遊動到她面前,那種缥缈的聲音再次出現了。
“飼育……罪孽……自省……”
話音雖輕,語意卻重。
方玉珍腦中一片空白,隻本能的瞬間趴伏在地,冷汗如雨,渾身顫抖。
渡鴉眨眼,對眼前的一幕感到好奇——在它的視角裡,一切都沒有變化,方玉珍卻突然跪趴在地。
黎敬直接問了出來:“你幹什麼了?她怎麼突然趴那不動了?”
徐圖之笑了笑:“一點小小的幻覺,引誘她去她的老窩。”
這時,就見方玉珍爬了起來,草草擦了擦汗,迅速向外跑去。
“珍珍,你去哪啊?”
方店主大聲喊着,方玉珍隻喊了一句“不用等我吃飯”就跑沒了影。
飲品店裡,白嫖空調和無限續水的黎敬和徐圖之彈簧般飛射出去,椅子“咚”一聲被碰倒在地,惹得店員滿腹牢騷。
*
大青生态園。
方玉珍避開人群,匆匆走向未向遊客開放區域,并沒注意到一隻挂着手環的紅色渡鴉遠遠地綴在她後面。
用工作人員權限打開隔離網門,方玉珍才走幾步,就遇到了巡林員。
“小方,又來山上散步?這段時間來得很勤啊。”
“是呢,”方玉珍腦中急急一轉,“這不是夏天快到了,我趕緊減減肥。”
“嗨,你們這些年輕小姑娘,天天都嚷着減肥……”
“我先走了啊!”
不給巡林員聊天的機會,方玉珍快步跑開。
“是認真減肥啊?難道談對象了?”巡林員搖搖頭,一回頭看見一隻紅色的鳥飛入林間,又皺起了眉,“紅鳥?沒見過呢。”
搖了搖頭,巡林員哼着歌晃悠着走了。
山林幽深,草高路細,方玉珍順路急走,而後又小跑起來。
德羅斯特現在必須在林間低飛,否則就會追丢了蹤迹。
奇怪的植物、動物時不時出沒,方玉珍輕車熟路地繞開它們,在遇到一條小溪時,離開主路,順流而上。
鑽入林中後,她的動作愈發輕盈,很快,她的兩條腿拔長,褲腿下露出青綠色皮膚,像一隻奇異的長腿昆蟲,每一步都能輕松跨越草木,速度飛快。
[她這還是人嗎?!]
借助德羅斯特的視角,黎敬看到這一切,内心震撼。
察覺黎敬的動作一滞,徐圖之轉頭問道:“怎麼了?”
黎敬脫口而出:“她變身了!”
“變身?”
“她真的不是你們人形僞裝團的一員嗎?她的腿現在這——麼長,還是綠的!”黎敬努力伸長手臂比劃。
徐圖之努力回憶:“不應該啊,我們協會已經幾十年沒有新人了。”
“你們還有協會?”
“對,人類文明研究協會,招收會員的标準隻有兩條,一是人形怪異,二是遵紀守法。”
“還,還挺樸素……”
兩人剛剛在防護網的外側繞了過來,花了大把時間從山側硬“找”了條路出來,一起往方玉珍方向行進。
“如果她不是你們的人,會是什麼呢?”
“有可能是泛人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