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真是明月姑娘!
周繼馳看向明月姑娘,視線不由地被她身上的那件衣服吸引,輕紗似血,膚白若脂,明明極其妖冶妩媚,卻讓周繼馳想到一張素白的臉。
又是那張臉!
周繼馳不自覺地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靜下神思。
這明月閣雖然名聲在外,但這閣主明月姑娘卻是難得一見,這雨歸傳聞就是明月親手釀制的美酒,味道清冽,初入口時辛辣豪烈,之後清甜回甘,整個飲酒過程中,猶如煩悶疲倦遇傾盆大雨,頗有酣暢淋漓之感,由此得名‘雨歸’。
隻是這酒從未在明月閣正兒八經地售賣,隻有寥寥幾壇,全都送入了宮中。
周繼馳對這酒倒是又幾分印象,之前在太子那裡喝過幾杯,有些印象,此刻他倒對這酒不感興趣,對這之前的故事還有些興緻。
“明月姑娘既然來了,那就解解各位的疑惑,當年那流光閣六位姑娘與那李姓商販,到底有何糾葛?”
明月淺笑:“都是陳年往事,我那時還小,自然不記得。”
明月明顯不想在往事上多做解釋,轉了話題,說道:“周公子剛剛還說想一睹流光閣的風采,不如下月之後,明月親自撫上一曲,請公子品鑒品鑒。”
周繼馳擰緊了眉毛,有些不喜歡這突如其來的示好,連同剛剛對這流光閣的興緻都消散了幾分。于是推拒道:“聽這劉姨娘說,當年流光閣以音律見長,又不受其所累,有些好奇罷了。”
明月笑顔如花:“世人都說周公子嚣張跋扈,今日一見,倒覺得流言不可信。”
宋承澤見這周繼馳和明月你一句我一句的,癟了癟嘴,朝着樊思遠小聲咕哝道:“這周繼馳怎麼到哪都沾花惹草。”
樊思遠輕咳了一聲,像是被茶水嗆到。
明月道:“如今明月閣裡都是青樓裡的可憐人,明月閣給他們提供一個容身之所而已,她們自由自在,倘若有一天有人想離開,我明月也絕不會說二話,就拿最近新來的安絮姑娘來說吧。”
明月停頓了一下,身後的小厮正好送上來了‘雨歸’,明月扶着酒壺柄,倒上了一杯酒,送向了周繼馳。
“安絮姑娘本是身家清白之女,被負心男子退了婚,那負心男轉而找了一個青樓女子,那女子樣貌,家室,才學樣樣不如安絮姑娘,可她還是被抛棄了,受世人指點,家族宗室容不下她,最後在青樓裡尋得一口飯吃,青樓裡教會了她一些彈琴奏唱,現在倒是在我這兒尋了個出路。”
周繼馳接過酒,思緒流轉:被退婚的女子竟是如此下場?那.....那張悔婚書...
周繼馳神思又開始分散,手上的酒杯不自然地抖了一下,冰涼的酒水碰到周繼馳溫熱的肌膚,瞬間就将周繼馳的神志又拉了回來。
明月語氣輕柔,又倒了一杯酒,遞給了離的最近的樊思遠,繼續說道:“這世間留給女子的活路太狹窄,但凡踏錯一步,就是萬劫不複,安絮姑娘有何錯?不過是未能讨得未婚夫婿的歡心,如今按着那負心男喜歡的模樣,反倒被世俗不容。”
明月将酒杯送到樊思遠面前,一如之前的笑容,說道:“而那負心男卻能逍遙一生。”
樊思遠接過酒杯,卻沒有遞到嘴邊。
明月見狀,問道:“樊公子不飲酒嗎?”
樊思遠眸光微閃,道:“‘雨歸’太烈,天色已晚,怕是要辜負姑娘好意了。”
明月垂首,放下了酒壺柄,道:“樊公子說的是,到時候,我差人将酒送到各位府上。”
周繼馳神思不定,喝了一口,烈酒一觸到味蕾就如煙花般炸開,隻是當下他卻無心品嘗,眼神不自主的盯着甯修齊的反應,安絮姑娘的故事實在是讓周繼馳有些不安,畢竟,在不久之前甯繁音可是親手寫下了退婚書。
負心男幾個字,不斷的撞擊着周繼馳的内心,讓他如坐針氈。
一邊是自己剛剛冒出來龃龉的遐想,一邊又是自己良心上的譴責,周繼馳在這兩種情緒拉扯之中生出一種煩悶,與當初剛知道自己有門親事的時候感覺不一樣,這種煩悶直直地鑽入人心,卻叫人說不出口。
偏偏這時的甯修齊瞧見了周繼馳看向他的目光,他下意識地避開,胸中卻怦怦直跳,前不久清鴻院裡的高談闊論還曆曆在目,甯修齊為天下女子發聲,如今這明月閣裡的多少身世可憐的姑娘,他卻在這充當看客,這般行徑豈不是有違之前的慷慨激詞?
甯修齊頓覺得臉上火辣辣,殘餘的那點酒氣消散的幹幹淨淨,有些慌亂地站了起來,他覺得自己必須要說點什麼。
“天道有輪回,負心男自當遭受天譴,安姑娘日後定能覓得良婿....”甯修齊感受到一道冷飕飕的視線盯着自己,他清楚那視線來自何人。
但是,他還是硬着頭皮說完了後面的話:“若是女子因此自怨自艾,而選擇自甘堕落,這才是白白蹉跎了大好年華。”
明月姑娘笑道:“這位公子想來就是甯公子吧”
說完也不等甯修齊作答,就好像是一開始就認出了甯修齊,明月繼續說來了下去:“看來流言也不是不可信,甯公子如此維護,明月代安絮姑娘謝過!”
甯修齊的話倒像是意有所指,周繼馳冷哼了一聲,一口将‘雨歸’一飲而盡,‘雨歸’的辛辣穿腸而來,讓周繼馳擺脫了今晚的胡思亂想,有了幾分清醒,将酒杯摔在桌上,倏忽站起來。
王天業眼疾手快地攔住:“周公子,可是哪裡不如意?要不要乘在下的馬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