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覺神情嚴肅,道:“可救五城百姓于水火,遼州不破,數萬人命不必葬送,遼州到如今也不會被喚為鬼州。”
範離中又站了起來,言辭激利:“要不是這官吏愚昧頑固,不至于造成如此悲慘的結局,就算那沈延玉叛國,可遼州的後面是遂川,有韓家軍駐守,難道還能眼睜睜的看着走到這個地步嗎?”
看台上的樊思遠神情緊繃,一改往日的溫雅,冷眼盯着範中離,忍不住啐了一聲:“受了哥哥的引薦,還想去抱韓家的大腿,無恥!”
宋承澤也一改嘻嘻哈哈的樣子,神情嚴肅地盯着局勢。
孫覺被範中離打斷,微皺眉頭,繼續道:“如此以來,原來的獎罰就不适用了,這次是罰大于賞,或者說沒有賞,這官吏間接害死五城百姓,當誅!”
“附議!”後面的人此起彼伏。
柳文彥滿意地點點頭,正準備轉到下一個議題的時候,甯繁音驟然出聲:“繁音有惑。”
衆人的視線又被拉回到甯繁音身上,周繼馳也在其中。
終于開口了?
說實話,今天的周繼馳本就隻是想着給孫覺一個引薦的名額就好,畢竟還是自己理虧,算的上是對自己嚣張跋扈後果的補償,周三少爺雖然名聲不好聽,但還是要講點良心的。
再者......
周繼馳視線聚焦在甯繁音身上,眼中是毫不留情的審度,想要從那樣素白而又普通的身影上看出點點不同。周繼馳想不通了,到底甯繁音身上有什麼東西能讓自己一個高歌愛自由的公子哥變成了一個“多情”的整天想入非非的低俗之人。
周繼馳眼神晦暗,停下了手上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桌面的動作,身體松懶的擺成一個舒服的姿勢,隻是臉上的神情似乎并沒有身體展現出來的那麼放松。
啧!周繼馳忍不住出聲。
孫覺距離周繼馳最近,聽到了這聲淺淺的、暗含不滿的聲音,孫覺下意識的向着周繼馳看去,卻看見周繼馳眉頭微皺,腦袋裡不知道在想什麼,嘴巴抿成一條生硬的直線,眼神明明是看向甯繁音的,目光卻時而渙散,時而又聚焦,眼底的情緒千變萬化,像是被夢魇困住了一般。
孫覺偏過了頭,隻要周繼馳不做什麼出格的事情就好,至于他在想什麼,孫覺不太在意。
但是要是孫覺知道周繼馳現在腦袋裡面在想什麼,絕對會當即跳起來大叫,嚴重的甚至會要把周繼馳送到官府去。
當然,此刻周繼馳也并非自己所願,對于這種旖旎的,說不清道不明的念頭,隻要稍微冒出點影子就像是風起燎原一般迅速占領了周繼馳的整個神志,這種感覺很不好!
周繼馳甩了甩頭,将自己從虛幻的想象中拉出來,讓自己恢複平靜,神思回到現在的引論上。
柳文彥合上剛剛打開的卷軸,神情淡然:“有何不解?”
甯繁音道:“敢問一句:官吏除匪,有何錯?”甯繁音站在一衆男子中間,清白的衣衫一塵不染,“不知者無罪,倘若因此官吏受罰,那此後何人還敢帶兵剿匪?”
“我們如今知道這份文牒重要,更加知道這份文牒關系着五城百姓的生死存亡,自然可以大刀闊斧地評論其如何愚昧無知,如何罔顧人命,可是當時官吏并不知。”
“可這五城的百姓就因為一句‘不知者無罪’白白犧牲嗎?”人群中有人憤慨出聲。
甯繁音面色凝重,又仿若陷入糾結,一時之間無法反駁人群中來勢洶洶的怒氣。
數萬人命!
這是一份誰承擔不起的罪責,誰在其中犯了一丁點的錯誤,都躲不開罵名,更何況這份情報可能扭轉時局。
韓哲站了起來,平息了一下衆人心中的滔滔悲憤,一貫翩然,道:“這裡隻是議論公正,況且這罪也不是甯小姐犯的,大家也不必對甯小姐如此。”
說罷,對着身邊的一名書生說道:“子賢,依你之見,這官吏該如何定罪?”
坐在韓哲身邊書生才進入大家的視線,這人是韓家旁系中的一名庶子,名喚韓子賢,這人說起來幸運也不太幸運。
這韓家如今勢大,連帶着旁系中也有不少成了地方顯赫,但韓子賢所在的這一脈混的卻不怎麼樣,家主遊手好閑,貪色好賭,嫡子又不思進取,韓子賢雖頗有幾分天資,但畢竟是庶子,别說讀書,連溫飽都成問題。
不過這人還是有幾分幸運的,韓家嫡子韓肅機緣巧合之下發現了這韓子賢的天資,便将其帶回京都,請了名師啟蒙教學,如今倒成了韓家叫的出名号的才子。
韓子賢起身,恭謙道:“學生以為,甯小姐說的不無道理,那官吏又沒有未蔔先知的能力,如何要将如此重罪就扣在别人頭上?”
韓哲臉上微妙地閃過一絲不滿,但是很快就被掩飾在了風度翩翩的笑臉之下。
還未等範中離論述,他已經搶先一步開口:“他雖不知,但是也是造成這慘案的兇手,如何治不了罪?如果人人都說一句不知道,不清楚,那就都不治罪了?”
範中離看向韓子賢,視線微微一滞,說道:“不過說起來,這位官吏的确不應該治什麼重罪,因為就算這位送信的西涼少年當真是投靠我們大祈而來,遇到那位叛國的将軍,事情會發展成什麼樣子,誰又能說的準?當年要是不韓家在遼州背後誓死抵住了西涼的進攻,在坐的各位都不知道還能不能好端端的坐在這裡!”
眼見着幾人就要為此争論不休了,湯敬城突然嘟嘟囔囔問柳博淵:“柳兄,你這果子從哪家買的?怎麼有的甜的膩牙,怎麼有的又酸的發苦?你定是讓人給诓了,要不然你府上以後的采買,讓我來呗?”
柳如真聽見湯敬城的聲音才後知後覺的去阻止湯敬城:“前輩,還請說些與引論有關的言論,采買這些小事...之後再說”
湯敬城将吃一半的果子丢到柳如真手裡,說道:“怎麼辦,我覺得大家說的都挺對的,重罰有重罰的理由,輕罰有輕罰的原因,隻是...”
柳如真問道:“隻是什麼?”
湯敬城咧嘴一笑道:“隻是這都是十幾年前的舊賬了,是個爛到不能再爛的爛攤子,更何況,那位少年将軍到底通沒通敵還存在很大争議哩。”
湯敬城不輕不重的一句話,瞬間點燃了整個大廳的氣氛。
“什麼争議?當年沈延玉通敵已經是闆上釘釘的事實,還有什麼争議?”
“沈家一夜之間倒台,已經說明事實,還有什麼争議?”
“這人真的是登陵湯氏的傳承人嗎?怎麼胡說八道?”
一時間,議論紛紛,湯敬城卻不慌不忙地看着下面的熱鬧,眯着眼睛笑,偶爾冒出一句:“哎,這句罵的不錯!”
柳文彥向着柳如真使了一個眼色,柳如真點點頭,向着湯敬城說道:“前輩,現在論的公正,還請不砸了清鴻院的場子”
湯敬城依舊一幅看熱鬧不嫌棄事大樣子,言之鑿鑿的說道:“你看你們這是論的公正,我這不是在幫你們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