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這雲公子的話有幾分可信？”周繼馳端坐在桌前，擡手給自己面前的茶杯裡添上了茶水，豪爽地一飲而盡。
“暫時還不清楚，總感覺這雲公子好像話裡有話。”甯繁音坐在周繼馳的對面，雙手捧着茶杯，輕輕抿了一口，若有所思，又道：“不過，總算是有了一些眉目了。”
“哦？”周繼馳眉角一翹，饒有興趣，“說來聽聽。”
甯繁音擡頭剛準備出聲，卻見到一個小厮腳步飛快，單手托盤，滿臉谄笑，叫道：“周公子，您點的金燦燦香酥脆皮燒鴨，紅彤彤香辣油潑雞絲，綠油油爆炒拔地青菜，混色清蒸鳜魚以及白乎乎米飯！全部到位！您看要不要再上一份清湯？就是您上次說特别鮮美的烏雞湯，您賜名叫黑乎乎的那個？”
甯繁音：......
周繼馳氣定神閑，擺手道：“不用了，那玩意喝了上火。”
甯繁音視線從小厮的臉上移到周繼馳的臉上，眼角抽了抽，很想知道這種總是在前面加上顔色形容詞的報菜名方式到底是誰想出來的。
周繼馳話音剛落，擡眼看見甯繁音神色不妙，又補了一句：“等等！，還是上一份吧。”
小厮連連應聲，跑的飛快，生怕下一秒周繼馳又改變主意了，出門前還非常貼心地将房間門關上了，那樣子活脫脫像是騙到了一個冤大頭。
甯繁音：......
“怎麼了？”周繼馳見甯繁音還盯着那小厮離開的身影，忍不住也回頭看了一眼，然後恍然大悟，安慰道：“黑乎乎還是給你點了，放心，他們很快就會送過來的，别着急！”
“咳咳咳！”甯繁音一嗓子嗆住，神色反複變幻好幾次以後，非常鄭重地拒絕道：“不用了，我不太愛喝湯。”
周繼馳像是不太相信，誠懇地建議道：“黑乎乎還是挺不錯的，你應該嘗試一下。”
甯繁音終于忍不住問道：“這種取菜名的方式是誰想出來的？”
周繼馳非常自豪地指了指自己，一臉驕傲：“怎麼樣？是不是非常形象？一聽就知道這菜長什麼樣子？其實我更加喜歡直接簡單點，金燦燦、紅彤彤，綠油油，黑乎乎.....”
甯繁音在周繼馳充滿希望的目光中非常僵硬地點了點頭，誇贊的話實在是說不出口，強行轉了話題：“為什麼來這裡吃飯？”
“你不是很好奇嗎？”周繼馳身體後仰，放棄思考給後面的菜名取什麼名字這個問題，一攤手，介紹道：“明月閣，聽曲的地方，現在還可以吃飯，怎麼樣？甯小姐，我沒有騙你吧。”
面前擺着的飯菜清香四溢，房間裡面安靜無聲，能聽見外面遠遠傳來的客人交談聲，隐隐約約還有陣陣琵琶聲。
如果不是面前的飯菜香過于濃重，這間屋子裡應該隻有袅袅茶香和管弦陣陣。
“我本就沒有懷疑。”甯繁音被茶杯裡的熱氣熏到，忍不住皺了皺鼻子，甕聲甕氣：“隻是覺得這地方有點神奇。”
“一般來說要是和青樓沾上點關系，之後不管怎麼解釋，總還是會引人浮想聯翩，今日一見。這裡毫無半點俗氣，也不見客人逾矩，看來這裡的店家是下了很大功夫才能扭轉口碑至此。”
周繼馳漫不經心地‘嗯’了一聲，後知後覺地眯了眯眼，道：“甯小姐這話很矛盾，一邊說沾上青樓就讓人浮想聯翩，一邊又說沒有絲毫懷疑，我很難相信你說的‘沒有懷疑’到底有幾分真。”
“我沒有逛青樓。”周繼馳不滿地敲了敲桌子，引的甯繁音擡頭，随即一而再再而三地強調道：“我也沒有看什麼春宮圖，是孫覺那小子污蔑我！”周繼馳忿忿不平，内心毫不誇張的将孫覺罵了一萬八千遍。
甯繁音根本不在意這件事，心不在焉地點點頭，又低頭抿了一口茶水，清泉水的透亮潤過甯繁音的嘴唇，增添了幾分清麗的色彩。
周繼馳一眼就被甯繁音的嘴唇吸引，不由自主地想到前不久自己也是在這裡，僅僅因為一個背影，腦袋裡旖旎夢幻的遐想就經久不衰的纏繞許久，一瞬間，那些什麼标榜自己絕對正直不阿，孫覺心思歹毒惡意污蔑的話橫在喉嚨，難以說出口。
自己好像也沒有那麼完全無辜......
周繼馳眼神暗了暗，視線微微錯開，心裡卻暗自盤算起來，一時之間周繼馳也分不清楚自己的清白到底是怎麼樣就這麼沒有了。
兩個人就這麼隔着一桌子飯菜神思各異，半晌之後，甯繁音的茶杯已經見底卻不見周繼馳有絲毫動筷子的迹象，咬咬牙選擇先開口：“那個...要不我們先吃點？”
周繼馳一擡眼，神色依舊憤恨，眼神幽幽，眉骨之間不似之前生冷，卻有一種拒絕無力的郁悶。周繼馳一聲不吭，抓起筷子在碗裡巴拉了兩下，又擡眼看了一眼甯繁音，将香白軟糯的米飯咬得咯吱作響。
甯繁音：......
已經習慣了，周繼馳脆弱而又敏感的神經時不時的就會以任何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強勁的宣誓自己的存在感，比如現在，甯繁音不知道什麼地方又惹到周繼馳了，但是看見周繼馳這幅要把自己牙齒咬碎的架勢，甯繁音覺得自己要是再不開口，下一秒說不定就會掀桌子了。
“......說起來——”甯繁音猶豫着開口：“這位雲公子有點奇怪。”
“按照之前你和孫公子所說，一個從來不怎麼談價錢的人至少應該是不怎麼缺錢的，但是今日一見，好像并非如此，”甯繁音回憶着今日所見的點點滴滴：“整個鐵匠鋪就他一個人，包攬了所有工藝制作，辛苦而又收入微薄，我實在是想不到雲公子到底是圖什麼。”
周繼馳擡起頭，神情複雜而又微妙，道：“甯小姐可能不知道，現在在京城裡所有的生意都是自願交易，但是有一點，并非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