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修齊面向晨光，在朝陽的光輝中定住了神情，所有思緒彙聚到了一個終點，甯修齊苦澀一笑，眉眼之中的書生意氣漸漸淡去，問道：“等什麼人？”

甯繁音搖了搖頭，“不知道，我隻是覺得雲公子處處透着怪異并非隻是為了保護他姐姐的名聲，而且還有一點——如果祈願紙紙上所說是真的，那案卷之上的記錄又是何人幫忙遮掩的？”

甯繁音揉了揉眉心，眼角都透着困倦，“雲小姐山上被誤殺，無論西涼人抱着什麼樣的目的都化為烏有，絕不可能再冒着風險将手伸入遼州。”

“若是大祈之内有西涼的内應，更改卷宗隻是為了掩藏通敵的罪證，可雲家半路上救的那個西涼人為什麼又明明白白地寫了出來？”

“為了将通敵之罪嫁禍給沈家，抹去這個西涼人的痕迹是最直接的辦法，遼州兵敗，沈家罪當一等，沒有這個西涼人，沈家通敵之名辨無可辯，可偏偏隻是抹去這樣一個細節......”

甯繁音頓了一頓，掩下了困倦，繼續道：“我總覺得雲公子仿佛是一個誘餌，卷宗上的掩蓋也好，說詞中的破綻也好，他在等一個人咬住他抛出去的餌。”

隻是這個咬餌之人到底是誰？志同道合之人還是幕後黑手？甯繁音暫時想不出來。

“是别有用心的抛餌也好，還是故作玄虛地擾亂視線也罷，總之有一點避不開。”甯修齊緩緩轉過身，定定地看向甯繁音，一語道出事情的關鍵：“卷宗！”

“卷宗的謄抄審核以及最後的封印都避不開大理寺，大理寺的劉俨管理卷宗閣這麼多年，既無升遷又無調任，這案子的卷宗被何人動過他必定清楚。”

甯繁音‘嗯’了一聲，卻并不表示贊同，甯修齊疑惑道：“有什麼不對嗎？”

甯繁音扯出一個笑容道：“感覺哥哥最近似乎有很多煩心事。”

甯修齊神色一僵，落寞的神色逐漸浮現，困惑，頹唐，憂郁這些是從裕浦走出來的意氣風發之士從未有過的神情在甯修齊的臉上一一湧現。

“樊公子曾經說過，大理寺的卷宗閣曾丢失了不少卷宗”甯繁音提醒道：“我們現在看到的卷宗是被人謄抄下來的，經過何人之手現在已經分辨不清了。”

甯修齊點點頭，苦澀道：“沒有原卷宗，又被人謄抄過，動手腳之人藏在這一團亂中...真是好手段。”

甯繁音看向甯修齊，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哥哥，是...父親那邊...”

甯修齊輕輕點了點頭，半晌道：“父親讓我有意結交韓公子”

韓哲？怪不得甯之遙一心想着嫁給韓哲，原來是想借着甯修齊清鴻院同門的身份近水樓台先得月。

“可韓家架子高，看不起我，隻是讓範中離來敷衍我，父親卻一味責怪我...皇後娘娘出宮一事，我向韓家遞了帖子，話裡話外幾乎是求着他帶上我，可韓家呢？就像是沒看見一樣...”

甯修齊釋然般地擡了擡眉：“人微言輕，自保已是難事，可父親卻讓這富貴沖昏了眼。”

甯繁音一向不與甯弘濟親近，家中事務向來也是别人轉達，比起見到甯弘濟的次數，甯繁音見到潘夢蘭的次數更多。至于甯弘濟讓甯修齊結交什麼人，做什麼事，甯繁音就更加不知道了。

甯修齊長歎一口氣，“雖然眼下看來進入京城萬般無奈，但還好沈家一案能大白于天下。無論真相如何，清清白白總比模糊不清好。”

甯繁音雖有千萬句安慰甯修齊的話，此刻卻一句都說不出來。甯修齊是裕浦光芒萬丈的奇迹，年少成名，意氣風發，本以為前面是康莊大道，卻不成想如今不僅黯淡無光，卻處處掣肘。

甯繁音盯着甯修齊臉上的落寞，不禁想這京城當真适合甯修齊嗎？清鴻院當真是天下第一文人的聖地嗎？

“如真老師的講學要開始了，我得去清鴻院了”甯修齊收起了苦笑，腳步一頓，道：“不管如何，大理寺那邊還是需要查上一查，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甯修齊吸了一口氣又吐了出來，“妹妹，這件事我想通過清鴻院去查。”

甯繁音的眼神驟然一縮，一時說不出話，隻愣怔地看着甯修齊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口。

清鴻院裡，周繼馳頂着額角的一塊青紫得意洋洋地坐在正中央，周圍小聲地讨論聲不絕于耳，“周三怎麼了？被人打了還這麼開心？”

“這年頭誰敢打他？他不去惹别人就要燒高香了！”

“可這臉上...”話還沒有落下，甯修齊推門而入，衆人的視線齊刷刷地看了過去。

“哥！這裡!”周繼馳一臉興奮，拍了拍身邊的位置，揚起那張慘不忍睹的臉，向着甯修齊招手。

衆人咋舌：？？？

“我沒聽錯吧！！？周三叫甯修齊什麼？哥？！”

“前幾日兩人不是還水火不容嗎？現在已經稱兄道弟了？！！”

兩人的談話中橫插另一個人，冷着臉譏諷道：“看不出來甯修齊還真有點手段，攀附韓公子不成，轉頭就靠上了周繼馳。”

兩人回頭看了一眼，正是韓哲面前的小紅人——範中離！兩人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噤了聲，範中離撇一眼，“如真老師收了這樣的學生，不知道今天看見這一幕會怎麼想。”

兩人輕聲咳嗽了一聲，卻無人回應範中離。本以為會有人附和的範中離撇了一眼兩人，見無人附和，隻好氣哄哄地說道：“哼，小人之流”

甯修齊找了一個角落坐定，剛一落座，周繼馳就自然而然地坐了過來，掏出一本小冊子擺在課桌上，聲音壓低了些說道：“二哥想必已經知道皇後娘娘宴請一事，我母親邀請了繁音還有甯二姑娘，不知道二哥有沒有興緻一同？”

甯修齊臉色暗了暗，悶着不吭聲，周繼馳拿捏不準，試探道：“二哥還沒有見過五皇子吧，我曾向五皇子提起過你...五皇子很贊許你的才華，二哥不如見一見？”

甯修齊看向周繼馳，因為說話刻意壓低聲音，此刻肩膀放低，微微低頭，甯修齊很不習慣這樣的周繼馳，皺着眉道：“我不是你哥，周公子這聲哥我擔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