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八月下旬,江城和盛京城才徹底恢複平靜。
許多事情也都有了結局。
就比如朝廷到底是沒有追究李玉堂通倭一事,永嘉帝念在李家世代忠良,念在李玉堂過往治理江南的有功的份上,隻不過是革除了他所有職位和榮譽,準其回家養老。
可他卻在回家第二天上吊自盡了,還留下遺書,說一切都是自己所為,與李家無關,給列祖列宗抹黑,他心中實在羞憤難當,隻能以死謝罪。
而李家更是大義滅親,不僅沒給他收屍,還把他的屍體扔到了亂葬崗。聽說是首輔大人曾親口放言:“這種因為一己私利而賣國之人,不是我李家的子孫,我李家沒有這種人。”
秦姝落聽見消息之時,還來不及唏噓,便又被另一個消息砸醒。
因為姑父接替李玉堂升任了江南總督一職。
這其實也算不得什麼出乎意料的事情,範誠敏在江城為官多年,此次糧災兵亂皆有大功,升任江南總督自然也在情理之中。
這原也是值得讓人高興的事情,可讓她蹙眉的卻是,父親說這一調令是太子殿下親自提議的。
而首輔大人雖面色不虞但也并未出言阻止。
秦姝落抿唇,她隐隐約約感覺到,姑父已經徹底成為兩派争奪的眼中釘肉中刺了。往後的日子隻怕是會越來越行事艱難,也不是每一次都如今次這般好運,能夠化險為夷的。
可她一個姑娘家,說話也沒人聽,便隻好閉上嘴巴,靜觀其變。
這日,範誠敏回江城之前,秦姝落出了一趟門,其實自芙蓉花一事之後,她便甚少出門,京中的邀約一概拒絕,便連趙如春相邀,也推脫了。
她今次出門不過是想替姑父買些特産,好帶回江城給姑姑和南汐他們。
如意茶館,生意一如既往的火爆,桌桌都坐滿了人。
秦姝落在一旁稱茶餅,忽然聽見人在慨歎道:“這李首輔還真是個狠角色,自己親弟弟,連個屍都不收。”
“那當然,不然人家當首輔,你在這兒喝茶呢。”茶館裡,一老頭打趣道。
“去去去。”被打趣的瘦猴男人嗤了幾聲,話鋒一轉,又好奇問道,“哎,你們說,這李玉堂到底是自己自戕啊還是被他哥給逼死的,不會是給逼死的吧?”
“我覺得像,這李玉堂通倭說不定就是他哥指使的,現下被人查出來了,李家是在殺人滅口呢。”有人胡亂猜測道。
“不至于吧。他李家,一門兩後,又是首輔,兒子還在藍田大營當參領。”要知道那可是飛黃騰達的好去處,往後不是進宮當禦前侍衛,便是領軍出征的将領元帥,前途無量。
“在大庸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了啊,除非是造反,不然再通倭也越不過如今的地位去啊。”老頭開口道。
“說得也有道理。”瘦猴摸着胡子點頭道,“那看來是李玉堂自己鬼迷心竅。得,如今命沒了,官還讓别人當去了。這範家也算是撿了個好去處。”
“诶,我聽說他們家好像還有個沒出嫁的姑娘吧?”有人忽然好奇道。
“是有一個,叫什麼李秀蓮,聽說一心隻想做太子妃,這不前幾年太子的選秀被攪和了,如今還待字閨中,就是不嫁呢。”老頭回道。
“也不知道這太子什麼時候再選妃,再等下去,人家怕不是要成老姑娘,嫁不出去咯。”一個胖男人調笑道。
“好像說快了,前陣子一個在禮部尚書府中做事的差役還說近來他家老爺正忙着此事呢。”一旁上茶的老闆娘回道,轉頭又嗤笑道,“不過人家嫁不嫁得出去關你什麼事兒,反正也看不上你。”
“看不上我?年紀那麼大,我還看不上她呢。”胖男人倨傲道,“白給我都不要。”
衆人哄堂大笑。
太子又要選妃了?一旁看着夥計稱茶餅的秦姝落眉頭微蹙,這倒是個極好的消息,她想起當初她落選之時,太子曾說過的話,“永不入選。”
秦姝落咬唇,眼底的笑意都快藏不住了,想來,往後太子身邊有人伺候了,便就再也記不得她這号人物了。
她剛付了錢剛想趕緊離開,又忽的聽見一道極其強勢的鞭聲破空而來。
回眸隻見一馬鞭抽在那胖男人身上,從脖子到臉直接被抽出一條鮮紅的血線。
衆人都驚得捂住了嘴巴,不敢出聲。
胖男人痛得大喊:“誰啊!敢打爺爺我!”
“打你就打你了,怎麼,你還敢還手不成!”隻見一張秀麗張揚的臉蛋從人群之後露出,她手上正甩着一根上好的馬鞭,身後跟着無數府兵家丁,直接把大門攔住,看起來氣勢洶洶。
秦姝落心底暗叫一聲,不好。
那胖男人似乎也意識到了來人的嚣張和不好惹,捂住自己的臉,依舊惡聲惡氣卻有些心虛道:“你們什麼人,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無故打人!”
“無故?呵——你方才不還說我是老姑娘,白給你都不要嗎?”李秀蓮冷嗤道,要不是太子喜歡來這個破地方喝茶,她也不會纡尊降貴來到這個破茶樓,還讓她聽見這些污言穢語!
此言一出,衆人也似乎意識到了這個嚣張的女子是誰,胖男人也不自覺地咽了咽口水,想求饒,可想起方才說過的大話,又有些挂不住臉。
他虛張聲勢道:“那你也不能打人啊!”
李秀蓮唇角微勾,“打了又如何?你敢拿我怎麼樣!”
她揮起馬鞭正要抽出下一鞭,卻聽一聲冷喝,“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