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烨驚呼一聲,猛然醒來。
夢裡一切幻象皆成了虛妄,偌大的房中又變得空蕩冰冷,桌上是他翻閱過的話本,一雙鳳眸晦澀無光。
門口傳來了一陣腳步聲,衛臨請示入内,大步走到了祁烨面前,低聲道:“主上,祁歡下令許幾國使臣入城,想來是有意利用十一公主聯姻,怕是生了要反您的心思。”
祁烨兀自失神,卻是許久都未曾應他的話。
衛臨有些擔憂地看了眼他,“主上?”
“随他去。”祁烨的聲音帶着前所未有的疲憊。
衛臨自然知道他是為何如此,可平白一個人怎會就這般就此消失?
衛臨眉頭緊鎖,半晌,似想到了什麼一般,提醒道:“主上,姑娘之前在天晟宮中時,臉色蠟黃褶皺,後來不也突然變好了麼?會不會是她又用了什麼……”
這話對祁烨來說,正如醍醐灌頂。
他眼眸一亮,豁然起身,壓抑着激動和欣喜,道:“繼續在城中找,每張臉都要仔細查過。”
衛臨領命而去,祁烨卻好似終于看到一絲希望一般,心跳不止。
弦妁算是撿回了一條命。
她也不知自己到底應該感謝祁烨來的及時還是姒意下手太輕。
隻是這兩日聽來的消息,卻是讓她有些氣滞血瘀。
姒意走了。
祁烨竟還着人四處尋找?!
若說他是因着想為自己報仇才去尋姒意,她可是萬般不信的,莫非……
弦妁眯了眯眼,心下一緊。
又想到了那一日他對自己冰冷的模樣……她不敢再往下想了,胸口處的傷竟又開始疼了起來。
當初是姒意自作自受,才将祁烨推到她的身邊,她好不容易能在他的身邊,憑什麼她又要來橫插一腳?
絕不可以!
弦妁氣息不穩,可硬是掙紮起身,不顧疼痛蹒跚走到了桌案前。
她掙紮着鋪開指筆,費力地寫起了什麼,半晌才落筆後,蒼白的臉上已盡是冷汗。
祁烨命令一下,邺城百姓越發人心惶惶,幾國使臣面對這般戒嚴,也不由得疑惑起來。
這到底是丢了什麼人了?
至于如此麼?
如此大的陣仗,姒意也穩不住了,翌日夜裡便喚來了那黑袍人。
姒意在冷宮的古井旁來回踱步,那黑袍人來得悄無聲息,何時站在她身後她都未曾察覺,隻是突然聽他開口說了句話。
“你身邊的井,淹死過幾個人。”
姒意被他吓了一跳,不由皺了下眉,有些無奈地開口,“什麼時候走?”
“呵呵,你不是同那個祁凝絮有了計劃了麼?還來問我?”
“如今皇上還未曾面見那幾位使臣,他卻已下令徹查了,我怕他的人查到宮中……”
姒意頓了頓,盡管極力遮掩,可眸中依舊劃過一抹苦楚,“我如今還不想死。”
那黑袍人嗤笑一聲,“你怎知他定會殺你?”
“不然呢?”姒意自嘲一笑,“不殺我還等着将我供起來麼?”
她這話不過是揶揄自己,可那黑袍人卻順着她的話道:“誰知道呢。”
姒意不想再聽關于祁烨的事,隻道:“這兩日,可能幫我準備一張“祁凝絮”的臉?”
黑袍人皺了皺眉,十分不滿地瞥了眼她,“老夫好歹也是你的長輩,你使喚起我來,倒是順手。”
姒意笑了笑,可如今這張面癱臉也隻能看清她的眼彎了彎,她雙手合十對他拜了拜,“活菩薩,幫人幫到底。”
“油嘴滑舌。”
黑袍人雖時不時地抱怨兩句姒意,可也算是答應了下來。
姒意也不知他是如何做到的,竟當日便給她拿來了人祁凝絮模樣的人皮面具。
姒意将東西拿給祁凝絮看時,祁凝絮亦是震驚不已,竟還有些激動,“你快戴上,給本宮瞧瞧。”
姒意将臉上的面具交給她,自己則戴了“祁凝絮”的面皮。
兩人換臉的一瞬,祁凝絮竟驚得說不出話來。
她面前那張臉,除了稍微比她自己這張臉胖些,其餘竟是一般無二。
“這世上……竟有如此神奇之物……”
祁凝絮喃喃開口,又似想到了什麼一般,突然看向姒意,“如此說來,你就要替本宮和親了?那你豈不是一輩子要戴着本宮這張臉麼?!”
姒意笑着搖搖頭,“公主多慮了,隻要能安然出城,我自有别的辦法走。”
祁凝絮點點頭,小心翼翼地揭開了臉上的面具,有些擔憂地看着她,“對常人來說,能嫁入皇室,已是幾輩子修來的福氣了,可你……”
“本宮看得出來,你并非常人。”
祁凝絮走到她的面前,緊緊地盯着她,突然開口道:“你之前同本宮說的你愛之人……莫不是就是攝政王?”
姒意呼吸一窒,一顆心揪着疼。
眼見姒意不說話,祁凝絮滿眼不解地看着她,卻是有些想笑,“你還真是可憐,竟愛上了那般冷血無情之人,當年他的母妃去世,他都未曾掉過一滴淚,宛如無事發生一般……如今你能從他那逃出來,也不算太晚。”
“隻是,我要奉勸你一句,若你真想保住性命,還是有個依附為好,否則,他遲早會再找到你。”祁凝絮定定地望着她,言語極是誠懇。
“我知道了,多謝公主提醒。”姒意隻覺得自己已如至冰窟,眼下又無它法,隻能躲一日算一日了。
不出姒意所料,衛臨不過兩日便查到了宮中,也無别的手段,就是查臉。
今夜,恰逢他帶人查到了寒露宮,又逢宮中夜宴,祁凝絮正要帶着姒意去華庭赴宴時,便被衛臨的人攔了下來。
衛臨上前給祁凝絮行禮,一張棱角分明的臉堅毅冷硬,說出的話也是半點不客氣。
“十一公主且留步,容屬下查過您身後的一衆下人,也好回去同主上複命。”
祁凝絮秀眉緊擰,一臉不悅地看着衛臨,怒道:“本宮身邊伺候的都是些老人了,查什麼查?若是耽誤了本宮赴宴的時辰,那幾國使臣豈不是要笑我北齊是無禮之邦?”
衛臨半點未動,目光卻是落在了祁凝絮身後的姒意身上。
他這人記性不好,時常記不住什麼,可偏偏就記住了姒意這張“面癱臉”。
對,就是這張臉,總是說不出的怪。
祁凝絮眼見衛臨一直盯着姒意看,心裡竟有些慌了,急急開口,“衛侍衛!你還愣着作甚?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