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的燈還亮着,證明祁烨此刻依舊在房中。
這些日子以來,他都在這裡。
若當真隻是想捉回那人,又何必執着于此?
到底是……衛臨不敢往下想,猶豫再三,還是進了院落。
他隔着房門行禮,許久之後,房中才響起祁烨的應聲。
衛臨走到内室,隻見祁烨一抹單薄的背影。
這樣的清冷的天氣,他竟還穿着之前路途上的單薄衣裳,面前擺得一桌酒菜已不見熱氣,想來已是放了許久,隻是他動也未動。
衛臨心裡擔憂,可卻束手無策,他隻恨自己無能。
“主上……”
“她定然恨透我了。”祁烨喑啞的聲音打斷了衛臨的話。
衛臨不敢言語,隻緊緊地盯着祁烨的背影,又聽他的喃喃道:“我是瘋了,她本就身量柔弱,腿上又有傷,我如何……”他頓了頓,語氣已是沉悶的不像話,聲音也越發低了,“如何下得去手……”
祁烨垂眸看了眼皮下的那碗雞蛋羹,又想起了姒意同他說的話。
她說,“我喜歡你……”
是了,她喜歡他。
這一路行來,哪次緊要關頭,不是以命相護?
可是他呢?
他又做了什麼?
算計,利用,甚至還傷了她……
這樣的他,她是該害怕,是該躲起來,再也不見他……
可是,他想見她,哪怕一眼,隻一眼也好……
祁烨拿起玉色湯匙,可卻已然無力再去碰那碗雞蛋羹了,手裡的湯匙終究是放下了,他為自己斟了杯酒。
酒色亂智,所以,他平日裡幾乎從不飲酒。
可此刻,他卻将這杯酒一飲而盡。
入口辛辣酸苦過後,喉間便是灼熱滾燙,他不勝酒力,原本一張清美的俊臉也染了零星薄紅。
祁烨緩緩起身,朝身後的衛臨揮了下手。
衛臨一臉擔憂地看着他,卻是遲遲沒動,祁烨回身看了眼他,一雙鳳眸已然布滿血絲,可卻已是淩厲如冰。
衛臨心下一顫,不敢再留。
關門聲響起,這空蕩蕩地房中也隻剩他一人。
祁烨閉了閉眼,腦中漸漸混沌,可姒意那笑靥如花的模樣卻變得越發清晰起來……
這小半月過去,弦妁的傷已然好了不少,至少能下床了,隻是她終究是沒有等來祁烨的探望,哪怕是她日日讓身邊伺候的珍兒去找,他都沒再來過。
弦妁也不是傻子,自然知曉這各中緣由。
姒意……歸根究底還是因為姒意!
那個賤人不是還沒死麼?!他甯可背棄曾經的“誓言”這般冷落她?!
弦妁越想越氣,瘦削蒼白的臉色變得難看,原本溫柔俏麗的五官扭在一起,顯得越發猙獰了。
“砰!!”
她重重地放下碗,卻見正往回走的珍兒。
弦妁不顧剛剛愈合的傷,猛然起身,迫切詢問,“如何了?!王爺呢?!”
珍兒有些為難地模樣,硬着頭皮直言道:“奴婢隻見到了衛侍衛,他說王爺休息了。”
“休息?!”弦妁頓了頓,突然拔高了聲音,“又是在她的院落?!”
珍兒點點頭,弦妁踉跄了一步,差點腳步不穩。
這些日子來,他一直在那個院落。
起初,她也隻是覺得他想找什麼東西,可是如今弦妁卻是越來越害怕,心頭都開始發涼。
姒意還沒同他說起曾經之事,他已是如此,若是姒意再說起往事,那她豈不是……
弦妁不敢再往下想,可眼中懼色卻半分不減,珍兒原想上前安慰,可弦妁卻擡手打斷她,突然問道:“上次,我讓你送的信可有送到?”
“小姐,奴婢送到了。”
“你明日再去送一封,依舊是老地方,懂麼?”
珍兒不疑有他,應了一聲,“是。”
“下去吧,我累了。”弦妁眸中劃過一抹瘋狂,攥着絲娟的手也開始一點點漸漸收緊。
姒意,我好不容得來的一切,你休想輕易搶走!休想!
又是寒夜漫長,幾家歡喜幾家愁,無論悲喜,終究皆是難眠。
祁凝絮天還未亮便醒了,明明前些日子已做好了決定,可今夜卻突然忐忑不安起來。
她這算不算是一時沖動?若是此事暴露了,她會死麼?
她看了眼卧在小塌上閉目養神的姒意,突然小聲地喚了她一聲,“姒意,我知道你也睡不着。”
姒意沒動,祁凝絮已下床去拉她,“诶……”
姒意眼皮輕動,無奈地瞥了眼,祁凝絮讪讪一笑,轉而正色問,“假若我們被捉住,該如何是好?”
“等死。”姒意言簡意赅,“公主怕了麼?”
祁凝絮今年也不過十八歲,說不怕是不可能的,可如今箭在弦上,卻已由不得她了。
思及此,她歎口氣,“罷了,換臉吧,否則我總是心有戚戚。”
“嗯。”
祁凝絮如今忐忑,尚不足姒意心中的十中之一。
姒意隻覺得如今的每時每刻,皆是煎熬。
時間這樣漫長,她隻覺得這鳳冠霞帔穿好後,已然過了百年之久。
盡管銅鏡中的是張陌生面孔,可是如此的盛裝之下,姒意依舊覺得有些恍惚。
她終于……要離開這裡了麼?
他會失望吧?畢竟他長此以往謀劃之事,到底功虧一篑了。
姒意正想到這時,眼前卻是一黑,金絲流蘇的大紅蓋頭已将眼前遮個徹底。
接下來,便是數不清的繁文缛節,封号加褫,姒意看不到外面的盛況,可卻也不難想象。
隻要再行“敬酒之禮”後,便能坐上鳳攆了。
思及此,姒意已然聽到了禮官的念文,緊接着,有侍從将酒盞送到了她的手中。
姒意強壓着心頭的躁動,正要上前行禮,卻聽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随即便是内侍的一道高喝。
“攝政王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