淹死了？

楚月檀心下一驚，清風裹挾着一縷說不清的思緒從她的腦海中飄過。

她繞開小花直奔南山下的那條河流而去。

月光灑在坑坑窪窪的泥地裡形成明暗兩色的反差，楚月檀運着功法‘踏清風’踩在暗處的土地上，雨滴和着泥點時而擦着她的裙擺而過。

近了南山，有點點的紅光綴在山林間，幾頂大紅轎卻并未往山深處而去，那架着轎子的紙人轎夫拐了一個彎，在喜婆的帶領下一躍進了河水之中。

楚月檀矮身蹲在灌木叢後，細細數着紅轎的數量。

一共有十餘頂紅轎依次沒入水中，最後那頂轎簾被吹起的刹那，楚月檀看到了周青雨的臉。

有周青雨和葉青蘿在其中，那其他十餘頂紅轎中坐的是誰自然不必多說。

周青雨眼神渾渾噩噩，直到水漫過了他的衣衫，他才在涼風中猛然驚醒。

在發覺自己身處何地之後，他竭力地掙紮起來，卻被兩個随行的丫鬟和喜婆死死地按在轎内。

随着整個轎子悉數沒入水中，周青雨的意識也越來越沉，隻來得及在合眼時捏碎了懷中揣的一塊玉符。

楚月檀是在紅轎全部進了河中才跟了上去。

在下水之前，她還往身上貼了張障眼符，至少能騙過前方的紙人，至于能不能騙過操縱他們和之前那個走屍的背後之人就說不一定了。

每個紅轎前都有了一個喜婆和兩個提着紅燈籠的丫鬟領路。

從楚月檀的視角來看，就是暗無天光的河底中有一排紅光遊在前方。

雖然看起來異常滲人，卻是給了她個方向，她就這麼屏着呼吸尾随在紅轎的後方。

周青雨那頂轎前的喜婆似乎是察覺到了什麼，她往後望了一眼，她身後除了幽幽的河水什麼都沒有，沒有發現異常的喜婆正待轉身卻忽然感覺自己的脖子有些勒。

她想發出聲音，楚月檀搶在她之前拿了張符糊在她的眼睛上。

傳聞在陰間，點了睛的紙人便有了生命。

而操縱這些紙人的正是用了點睛之術，楚月檀再次感歎了一聲：好陰損的法子。

被糊了眼睛的喜婆被楚月檀往水下又拖了一些，直到避開了那一排紙人的隊伍，她才用自己的佩劍在喜婆的胸口前劃了一個口子，又撕下紙人眼前的符紙，符紙揭下之後紙人原本的眼睛處變成了空白。

楚月檀咬破自己的食指擠出兩滴血珠重新給她點上了睛。

這些紙人都是按照真人的身形和模樣一比一定制的，這也方便了楚月檀，她将胸口前劃開的口子往兩邊一撥，自己側身往裡面一鑽，最後使了個術法重新合上喜婆的口子。

一個新鮮出爐的楚媒人便順利地出現了。

她劃着河水往上而去神不知鬼不覺地混入了接親的隊伍。

在冰涼刺骨的河水中泡久了絕不是什麼好受的滋味，不過紙人的質量倒是不錯的很，在她爬進去之後，覆在身上的紙人還替她隔絕了河水，不過水底下緻命的是呼吸問題。

楚月檀感覺自己快憋不住氣了，正想着要不先上岸，前方就傳來一陣光亮。

前方的水路變窄，隻堪堪能讓一頂轎子依次通行，那水路兩旁是凹凸不平的石壁。

水中發出的光亮就是由石壁中嵌着的夜明珠發散而來。

楚月檀借着夜明珠摸索着前進，偶然一擡頭看清了石壁上方中嵌的東西立刻放開了手，心下感到說不出的駭然。

原來那石壁上除卻夜明珠還擺了好幾具嬰兒般的屍骨，且都是女嬰。

孤山村有個傳統，若是一戶人家連生了好幾胎女兒，那定是要抱到河中淹死一個的。

有的甚至不用連生幾胎，頭胎見到女兒若是心生不喜也是會如此。

用老一輩的話說，就是養不活那麼多幼兒。

楚月檀和這數十具屍骨離得如此之近，一時間萬般思緒堵在心間。

心情複雜之餘，她再次感激了一番當初遇到的道長。

那是十五年前的初春，接生的麻嬸抱着襁褓中的楚月檀走到河邊上，那天的月亮和今夜一般圓。

“别怪我。”麻嬸的雙手浸到了河水之中，冰涼刺骨的河水激醒了酣睡的楚月檀。

無助和彷徨環繞在她的心間，在恐懼之下，襁褓中的嬰兒哭聲震震，幼小的手抓住麻嬸的衣襟，似乎還對她抱有一絲希望。

麻嬸的手又往下沉了沉，“不要怪我，你一出生就克死了自己的父母，又是個難以養活的女嬰，你且安心地去，下輩子投個好胎吧，說不定下輩子能到個富貴人家，又或是托生仙門平步青雲......”

常元道長就是這個時候出現的，他在麻嬸放手之際跳入河中撈起了楚月檀。

道長雙手高高一舉，舉起來的是楚月檀的一生。

常元道長上岸呵斥麻嬸，“你這是殺人！”

麻嬸見到他是仙門中人，滿臉堆笑，又唉聲歎氣道：“女娃娃，養不活。”

于是常元道長把楚月檀抱走了。

他右手托住楚月檀，溫熱的左手覆了靈力放在襁褓之上烘幹了河水，忽然，他驚喜笑道：“你有靈根！”

有靈根就意味着能修煉。

常元把楚月檀帶在了身邊，六年間，他亦師亦父。

在楚月檀握住劍的第一天，常元激動地說：“大丫，日後你一定是劍道魁首。”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常元一輩子都沒成劍道魁首，但他說出的這句話，楚月檀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