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沒成功。需要另一面鏡子。
就在蘭迪想到還可以用手機拍照時,有人敲門。
“是我。”布魯斯的聲音在外頭,隔着華麗、厚重的門闆顯得模糊不清,“阿爾弗告訴我你在這。”
蘭迪猶豫了下,決定尋求布魯斯的協助。
她打開門。布魯斯站在廊道上,面無表情,眉宇之間隐約有憂慮。他快速打量了她,似乎在确認某事,且得到滿意的結果。那一絲不顯眼的憂慮從他微微皺起的眉和鋼藍色的眼睛中消失了。
“你看起來有點蒼白。”布魯斯微微側着頭,目光始終在蘭迪身上,“你還好嗎?”
蘭迪不知道。
她不知道原來自己會如此輕易地就被感動,這隻是一句簡單的問候;她也不知道在經曆那麼長、那麼久、彷佛永恒、直到宇宙盡頭的同一天之後,還能再聽到有某個人,真心實意的問她、關心她的感受。
啊,對,時間循環。這就能解釋她強烈的感動是從何而來了。
“我很好。”蘭迪脫口而出。這更像是一種習慣,而非真正的想法。一旦她深入思考布魯斯的問題──天啊,她真的還好嗎?就忍不住哽咽。
“尤……莉?”布魯斯的臉在一秒鐘之内從冷靜和淡然、迅速變為驚慌失措和焦慮。
蘭迪可以不客氣地說一句,親眼看着布魯斯這樣變臉着實是種體驗。
“我……不,我不好。”她想抹掉眼淚,想擠出笑容,得到的結果卻是邊笑邊哭。“就隻是,我不知道該如何解釋,”
蘭迪倒想解釋。但這兒就是沒有一種好的方式,能讓她說出自己的遭遇、不會聽上去像個瘋子。
布魯斯将她拉進一個擁抱中。
蘭迪假設這個擁抱會尴尬,因為:一,擁抱出現的時機過于浪漫,而這是現實生活,一些在屏幕上看着好心動的東西實際做起來會又好笑又唐突,和二,他們終究是陌生人,不巧剛剛結婚。
起先确實如此。蘭迪很僵硬,布魯斯的動作也不夠流暢,像是他不習慣肢體接觸,但很快地,蘭迪就在布魯斯的胸膛上放松下來,足夠舒适,能融入其中。
“你不用向我解釋任何事。”布魯斯說。
蘭迪發出幹巴巴的笑聲。“很好,因為我無法解釋。”
布魯斯輕輕哼一聲,雙手環繞蘭迪的肩膀,在她的上臂和肩膀附近以恰到好處的力道按摩,讓蘭迪的情緒回歸平靜。
蘭迪看不見布魯斯此刻的表情是什麼,身高差讓她剛好能将臉頰貼在布魯斯的胸肌上。這……有點叫人分心。她确實挺有挑丈夫的眼光可不是?毒辣。
這持續了又幾十秒,直到擁抱真的開始令人尴尬。
蘭迪先放開布魯斯。她懷疑要是她不起頭,布魯斯會出于紳士和禮儀涵養不好意思将她推開。
“所以,你來找我是因為……?”
“晚餐時間。”布魯斯答。
蘭迪幾乎忘了時間。估計他們會是最晚到達餐廳的。
“我馬上和你一起過去。”她匆匆回到鏡子前檢查妝容,擔心剛才的眼淚會弄花眼影、留下一道睫毛膏的污漬──真幸運,眼妝隻暈開一些在眼皮折痕和卧蠶附近。
蘭迪先試着用手指清理,成效不彰,不得不抽一張紙巾折個小角把花掉的妝都擦掉,再勉強把鼻梁處的粉底推過去,姑且過得去,隻要别近距離細瞧。
她歎了口氣,不甘心地走向布魯斯,将手放在對方曲起的手臂上。
布魯斯低低瞥了眼她的臉,似乎在确認是什麼讓蘭迪如此困擾。
“不必太擔心,你看上去很好,所有人都會喜歡你。”布魯斯說。
“嗯。”最好是哦;蘭迪心想,用一個微笑把這個想法吞回去,“我是怕眼妝看上去髒髒的,畢竟都帶妝超過八小時了。”更主要是不想被所有人發現剛剛哭過。
布魯斯發出一個低沉的喉音。
“我不認為你的妝會成為他們關注的目标。”
蘭迪本想說:那挺好呀。可再一想,這話怎麼怪怪的。
“那什麼會成為關注目标。我們結婚的事?”她擡起頭,懷疑地斜視布魯斯。
天知道這個問題讓布魯斯想起什麼,他的臉整個皺起來。
“那是其中之一。”布魯斯咕哝着道,“不是我最憂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