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雖說不用早起請安,但任蘭嘉還是按照往常的時辰早早醒了。昨夜廚房送來的膳食,雖是素菜,但不太合她的口味。素念便一早親自帶了侍女去廚房。
用過早膳,任蘭嘉剛想去給任老太太請安,慧心就走了進來。
“姑娘,宮裡來人了,太後請您進宮。”
天才剛亮不久,宮裡人就來人了,想來是宮門剛開就派出的。任蘭嘉慢條斯理起身,将放在梳妝台上的佛珠拿起繞在手腕上。
“讓宮裡的人先等等,我先去給祖母請安。”
任蘭嘉剛走到正院外就聽到裡頭的歡聲笑語。侍女掀了門簾任蘭嘉進去,屋子裡除了任老太太,任大夫人和任三夫人都到了。任蘭昭坐在任老太太身側,環着任老太太的手正在撒嬌。
見她進來,屋子裡的歡笑聲頓住,幾人将視線都落在她身上。任老太太向她招手。
“怎起的這麼早。快來,來祖母身邊坐。”
聽到這話,坐在任老太太身側的任蘭昭僵住。
任蘭嘉眼眸一閃:“不了,我就是先來給祖母請個安。宮裡派人來請,孫女得去宮裡了。”
任老太太臉上的笑意頓住:“這樣啊,既是宮裡來請,那定然是宮裡更要緊些。你趕緊去吧。”
任蘭嘉走後,屋裡不複之前的歡聲笑語,任老太太臉色不佳,任蘭昭也不敢再撒嬌,隻有任三夫人把玩着腕上的玉镯:“宮裡這是等不及要将嘉兒和攝政王的婚事敲定了嗎?想來也是,嘉兒過兩個月便十七歲生辰了,年歲也着實不小了。”
砰一聲。
一個茶盞砸到任三夫人面前,滾燙的茶水濺出,在地毯上冒着熱氣。她擡頭看,任老太太滿臉怒容:“不會說話就給我閉嘴。”
從未見過任老太太動這麼大怒的任蘭昭吓到了,默默松開了環着任老太太的手,任大夫人急忙起身走上前給任老太太拍背。
“母親莫氣,三弟妹這脾性你也知道,她就是心直口快。”
說着話任大夫人給任三夫人使眼色,示意她快走,任三夫人被這麼一呵斥也白了臉色。悻悻起身,任蘭昭也想起身,卻讓任三夫人用眼神攔住了。
任三夫人走出門後也暗自懊惱,這二房就是老太太的命根子,原本是任二爺,任二爺去後就是這郡主孫女。
任老太太雖有三子,但次子出生就體弱,任老太太就心思放在他身上多些。任二爺得了寵愛并沒有成了一個纨绔子弟,反而聰慧又有大才。隻是任老太太憐惜他不願他辛苦讀書入仕途。這任家的門楣本隻能靠任大爺和任三爺撐了。誰知道這無功名在身的任二爺命好,拖着一個病怏怏的身子居然得了嫡長公主的青眼。
和堂堂長公主做妯娌可不是什麼輕松的事,時時刻刻得賠着笑,做小伏低不說。明明都是任家的子孫,這任蘭嘉就是老太太手中的寶,好在任蘭嘉自幼不住在府上,不然老太太眼裡哪有她的女兒。
任三夫人這口氣憋了許久,直到二房夫婦在叛亂中逝世。她剛覺着任蘭嘉可憐,轉頭她得了一門好親事。那可是攝政王啊,幼帝的嫡親舅舅,如今幼帝還未執政,這朝野上下可不都是攝政王說了算。
這麼好的親事,老太太還不樂意,說那攝政王殺人如麻。真是糊塗,那些優柔寡斷的清流文官怎麼能比得上權柄在握的攝政王。
和任老太太做了這麼多年婆媳的任三夫人隻歎,這樣的婚事怎麼就沒有落在她女兒頭上。
任蘭嘉不知道她走後任老太太發了火,她留下素念隻帶了慧心,觀南帶了一隊侍衛随行護送。慧心一貫比素念穩重,如果是素念,去皇宮這一路定然是要掀開車簾瞧瞧外頭的。
馬車上隻能到宮門外,内侍早就備了軟轎。
皇宮内苑,任蘭嘉自幼便是常來的。皇室血脈薄弱,彼此先帝還在位,除了一個皇叔安王外,先帝就隻有一個嫡親姑姑,就是任蘭嘉的母親甯安長公主。算起來先帝是她的嫡親表哥,如今在位的皇帝是她的表侄。
皇帝如今不過十歲,還未到納後宮的年紀,後宮空置,太後便還住在她是皇後時的宮殿中,并未挪動。
幾年前後宮中還多是妃嫔,時不時就能聽到談笑聲。如今再進宮,宮中已不複往日盛景。從轎中下來時,任蘭嘉擡頭看了看天。
幼時母親帶她進宮時說過,這宮中人,看似尊貴,衆人敬着捧着,可每日擡頭除了這片天就是那宮牆,無趣極了。
看着天,再看那顔色斑駁的紅牆。
确實無趣。
任蘭嘉心中想。
候在殿外的女官是一張陌生面孔,太後身邊的大多宮女在那場叛亂中都被殺了。
進了殿後,看到端坐在上頭的人,任蘭嘉的第一反應就是昔日那個明豔的皇嫂老了。要知道,她如今也不過二十七歲而已。當年從皇後成太後時,她正值芳華,才二十二歲。
陡然失了夫君,又要扶持幼子在這群狼環飼的朝野中坐穩皇位,想來也是費了不少心力。
“皇嫂。”
正撐着額假寐的太後聽到聲音睜開眼,見到殿中站着的人面上一喜。四年過去,她都有些不敢認了,原本稚嫩的女郎如今長了身量,五官也長開了。和她長相雍容華貴的母親不同,長得更像一貫平和,面目含春的任二爺。讓人一看就覺得親切。
可再細細一打量,才覺着任蘭嘉不是都像她父親,至少眼睛有七分像她母親,先帝也有這樣一雙眼眸。
“都這麼大了,我都有些不敢認了。”
任蘭嘉抿嘴羞怯一笑。
人來了,自然不能一直站着。太後拉着任蘭嘉坐下。
“你剛回來,想必任老大人和老太太也和你呆在一處。但這麼多年沒見到你,我也挂念你,就自私了一回,讓你先進宮來見見我。”
自私這詞,也隻有太後自己能說,旁人誰敢說她自私。
“皇嫂不必挂心,昨日晚間到時,我就見過祖母祖母了。”至于隻見了那短短一會兒的事,任蘭嘉沒有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