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醫叮囑夫婦兩需卧床靜養,床榻很大,兩人也并沒分開。都說小别勝新婚,那一場被夫人單方面冷落的置氣就這麼平和過去了。陳朝什麼也沒說。隻是覺得他的夫人看他的眼神更柔了。面對那雙溫柔似水的雙眸,他什麼做不了。他負傷,她養胎,二人整日面對的都是難以下咽的苦澀湯藥還有素淨的膳食。
任蘭嘉多年未曾用過葷食,素念也不敢驟然給她加。費了不少心思,每一餐都隻少量加。做出了既看出不來也聞不出葷腥,品不出肉味的膳食。每一餐,素念隻覺着這可比做好素齋都難。在任蘭嘉用膳時,素念都站在一側緊張極了,生怕她主子吐出來。吐是小,傷了肚子裡的小主子可不得了。
可吃了幾餐,任蘭嘉都沒有什麼反應,素念開心極了。陳朝也是贊賞看了她一眼。
“一會下去領賞。”
再多金銀都抵不過她主子終于願意用葷食了。素念出門時,就差蹦着走了。
任蘭嘉靠在床柱上問道:
“那日的刺客可查出什麼了?”
那一夜,觀海帶着侍衛值守在府外,刺客是被王府的侍衛拿下的。觀海連屍身都未見到。而這兩日,身側的人看似是養傷,但信件一直未斷。
“徐弘已經在查了。那刺客在廣陽侯已經安插了半年有餘。那夜刺客隻有他一人,你我去的突然,隻怕刺客也是臨時起意。我已經讓徐弘還有任和郎去清查兩府的下人。王府下人都是從涼州帶來的,知根知底。長公主府你可要查查?”
任蘭嘉沉思片刻,點了點頭:
躺了不過兩日,陳朝便下了榻。
“我就在偏房,有事便讓侍女來尋我。”
他能在床上躺兩日其實已超過任蘭嘉的預期了。他消失多日不見人,隻怕外頭已經亂成一鍋粥了。況且,她也有自己的打算,他在身側,她也隻能忍着不動。
偏房早就被青雲帶着人改成了可以會客的書房,天黑後,徐弘魏棕還有任和郎便登了門,任和郎還帶了一人。
觀海看着幾人進了偏房才推開了主屋的大門。任蘭嘉正靠在榻旁,手中端着一盞燕窩,素念站在一側給她扇着扇子。
觀海走上前:“郡主……”
任蘭嘉身側的侍女還有長公主府的下人都改了口,唯獨隻有觀海和一衆侍衛一如既往,他們此生隻有一個主子,也隻認郡主并非什麼王妃。
任蘭嘉将手中的碗放下:“你下去吧。”
素念自小跟在任蘭嘉身側,習慣了她和觀海談話時身側不留人。她收起扇子,将空了的碗收起走出了門。
大門阖上,任蘭嘉才開口:“太尉府查的如何?”
觀海:“這幾日太尉府人進人出,都是各部官員還有位高權重的老臣。照二公子所言,太尉府三房名下的一處錢莊前些時日确實出了一大筆黃金。去處不明。至于這三房三爺,已經多日未露面了,連府衙都未去,聽聞是被太尉關在了院裡不得外出。”
任蘭嘉下意識想去摸腕間,卻發現腕間空落落的。
“幽冥樓呢?如何了?”
觀海:“已經發出了十餘筆賞金了,想必很快就會來人了。”
任蘭嘉掀起眼簾,言語淡漠:“問清楚後,盡數殺了吧。”
接下來的幾日,陳朝依舊未露面,而衆臣也見不到明豐帝,唯一能見到的便是太後。面對一衆憤慨的老臣,太後始終笑意相對。不管是彈劾的折子還是那些不甚好聽的言語,她通通應下。隻是轉頭便沒了下文。
又過了幾日,距那夜混亂正好過了半月。金吾衛府衙大門敞開,大批金吾衛出府衙,在金吾衛門前張貼了密密麻麻的認罪書,同時一批面容憔悴的官員攜着他們的家眷踏出了金吾衛的大門。
金吾衛府衙外一片混亂,同認罪書一同張貼的還有被抓所有官員的家産清單。
不過半日,上京城沸騰了。認罪書上清清楚楚寫明了那夜混亂所抓的官員們所犯下的事和犯下的罪名,認罪書旁就是他們豐厚的家産清單,就連不曾登記在他們名下的産業都被金吾衛挖了出來。再看被釋放的那些官員,家産清單寥寥幾筆,一看皆是兩袖清風,家宅窮苦之人。
站在金吾衛外叫嚷了了半月,口舌都幹了的一衆文人學子在看到這密密麻麻的認罪書後齊齊沉默了。這一日,多日未開的朝會也開了,衆臣也終于見到了許久未露面的攝政王。
如果說衆臣之前對陳朝隻是迫于他的身份不得不俯小稱低,那眼下再見他已是真正的畏懼。
立在龍椅下的高大男人身着蟒袍,面色鎮靜。他不動則已,一動便端了半個朝堂。
他執掌禁軍,這半月也讓所有官員見到了禁軍的厲害。本以為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可金吾衛外此時卻張貼出了一張張的認罪書,便是最好的理。
一衆世族公侯大臣,臉色都不佳。而那些才從金吾衛出來的官員,連府邸都未歸,徑直入了宮參加朝會。
這一場朝會,一直開到太陽西下。朝會散時,朝堂已然變了天。簽了認罪書的官員盡數被奪了官職,至于要如何處置,還得由大理寺和刑部一同複審。衆多官職驟然空了出來。還不等衆臣提議,正任吏部尚書的任大爺适時呈遞上了還滞留京中的待考評官員的考評結果。不等衆臣說話,站在龍椅下首的高大男人就态度強勢,與任大爺一答一應,三言兩語将空置的官位當進了人。而才從金吾衛出來的那些清白官員不出意外全部高升。
一衆世族公侯大臣也回過勁來,這一切,隻怕蓄謀已久。那些被釋放的大臣平時不顯山不露水,本本分分。但隻怕私下早就是攝政王一脈的人,此次禁軍聲勢浩大的抓捕,他們夾雜其中。如今放出來,又有那薄薄的家産清單,世人誰還能不知他們的的清正廉潔,如今上頭的位置正好也空了,他們可以名正言順升遷。而吏部提上來的名錄中,也沒有多少世家之人。
而在衆多官職變動下,任和郎和盛鈞行的變動也就顯得不是那麼突兀,或者說,這兩個小小的官職,無人在意。
散朝時,衆臣的心久久不能平靜。他們看向最前列的三公,昔日國舅爺孫太尉和當今國舅爺攝政王遙遙相望。一人面無表情,一人卻勾着唇角淡漠一笑。
衆人皆知,從今日起,朝堂不再安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