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正是陳朝,而木架上露出的那張臉他也很熟悉。徐弘的心上人,他夫人的慣用醫女。
陳朝走出陰影處,站到光下。在光的照映下他也看清木架上的人傷勢有多重。陳朝的臉色很冷,仿佛籠罩了一層冰霜。也不知是為人,還是為那傷。
“把人放下來,請大夫。”
這話全然不在青衫男子的預料之中,但他依舊還是垂下應了聲是。
走出暗室,是一件不大不小的書房,陳朝站在書房中看着兩個黑衣男子架着重傷昏迷的人向外拖行。他緊緊蹙起了眉頭,内心的煩躁自見到那張臉開始就開始蓄力,如今已然到頂。
“我讓你們給人治傷,不是讓你們弄死她?”
黑衣男子早就習慣了這般處置抓到的人,要醫治就已經很匪夷所思了。可面對已然怒氣到達頂峰的主子,黑衣男子很識趣,毫不猶豫彎下腰,将受傷的人橫抱而起。
而陳朝,隻覺着心口沉悶,在房中也呆不住,索性向外走去。踏出書房,就會發覺他現在所在之地就是一處再普通不過的民宅。
陳朝站在院中,青衫男子走到他身後。陳朝的一系列反應,都讓青衫男子意識到了不對。
“主子,可有什麼不妥?”
旭日當空,陳朝對着烈日眯了眯眼。
“怎麼回事,讓你們抓散播太尉府叛亂流言之人,怎麼抓到她了。”
青衫男子挺直身子:“您叮囑我們查善堂,所以這些時日我們便一直盯着,也派了稚童去與善堂的那些孤兒套話,最後查出來的便是她。昨夜本想着将她抓來問問話,也不欲傷她。可她出手便是殺招,僅憑一人便殺了我們近十人,屬下隻能下令圍捕。若屬下抓錯人了,此罪,屬下願領。”
本仰頭對日的陳朝緩緩回頭:“你的意思是,她一個人,在你們的圍捕下,殺了你們近十人?”
青衫男子颔首:“是的。招式淩厲,與那龍衛所用招式相似。”
陳朝的臉色變得晦澀不明:“治好她,也看好她。”
踏出民宅,院宅外就是一條喧嚣的街市。都說大隐隐于市,民宅不惹人注意,但氣勢攝人,樣貌不凡的陳朝就惹人注意了。
馬車停在民宅外,陳朝沒有上馬車,而是順着人流往湧動的方向而行,随行侍衛匆忙跟上。
巡捕安王墜崖的觀海;數日前突然傳來的安王的蹤迹;他出京幾日後就被火燒的太尉府;膽識過人的文弱登月樓掌事;還有身手不凡散播了太尉叛亂流言的醫女。
安王,太尉府!
都是與那場叛亂有關的人。
趙泰佑……
陳朝腦中突然出現了那個斷手斷腳,還被割了舌頭的趙泰佑。
上京城外上百被人一劍割喉的安王死士,突然出現的趙泰佑,這一直懸在他腦中的未解之謎,似乎都有了答案。
一樁樁一件件如今都串聯到了一起,陳朝就算再想哄騙自己,也不得不認清一個現實。他娶了一個不得了的夫人。而他,堂堂攝政王,被人一次次哄騙,還因此覺着自己做了錯事,從而生出内疚之心,試圖想哄她回轉。
明明還未到冬日,陳朝卻覺得發冷。
走着走着,陳朝走到了金吾衛大門。陳朝想到了徐弘離京之前的那句有些莫名的對不住。
陳朝頓住腳步:
“給幽州去信,和徐弘說:他的人在我這,我要真相。”
*
長公主府内,素念照着主子的吩咐問了正院裡所有适齡侍女,是想嫁人還是出府還是留在府裡。得了答案,素念腳步輕快就打算去正房去彙報,結果被慧心攔在了門外。
素念不解:“怎麼了?出了何事?”
慧心:“沒什麼,王妃還歇着,别去擾她。”
同為任蘭嘉的貼身侍女,素念知道自己主子有很多事隻吩咐了慧心沒讓她知道,素念心寬,也從不好奇。見慧心攔她,她也沒有堅持,隻關心自己主子用膳了沒。
慧心點頭:“用過了。今日這我伺候就好了,你去伺候小世子吧。小世子馬上就要斷奶了,這輔食你去問問曾老的意思,可以好好安排下去了。”
這是正事,素念應下。
“我這就去找曾老。”
正房裡,任蘭嘉沒歇下反而格外清醒。她習慣了做暗事,她的人也習慣隐于暗中。自下山後事事順遂,讓她也失了警惕之心。上次登月樓之事已然給了她教訓,她也打定主意沉寂一段時日,可事與願違,還是出現意外。
不管是何人抓了觀心,又或者傷了她,她總要讓那人付出同等的代價。
她這個人一向公平,就好比當初觀心給觀南下毒,因為觀南最後沒喝下,所以她隻讓觀心喝了半碗。如若今日觀心之事,真是觀南所為,那她也會把刀遞給觀心,讓她把所受的罪加倍還回去。
這一日,任蘭嘉未出房門,而被陳朝陪着睡了好幾日的讓哥兒在今夜也久違地獨自被乳母哄着入睡。
至于陳朝,回長公主府了,但沒有進後院在前院書房睡下了。
接下來的幾日,前院和後院之間的二門好似一道無形的屏障,後院的人不出後院,前院的人也不踏進後院。直到任府辦及笄禮那日。
及笄禮是喜事,任蘭嘉換下一貫穿的白衣,換上了一襲青衫紅底齊裙,發髻高高挽起,配上了金飾。
看着仔細梳妝過後的主子,慧心恍然間似乎見到了她幼時的模樣。慧心感歎:“王妃自己及笄禮都不在乎,對三姑娘的及笄禮卻這麼重視。”
及笄禮,對于尋常女郎也許是什麼錦上添花的加持,但對任蘭嘉的身份而言,隻是負累。
任蘭嘉自己懶得辦,但不代表她不願意在自己妹妹的及笄禮上給她撐腰。
梳妝完,外頭天色其實也才剛亮不久。任蘭嘉簡單用了幾口早膳正漱口時,乳母抱着讓哥兒也進來了。讓哥兒今天也穿了一身的青袍,和任蘭嘉的青衫極為相配。
母子倆沒有親熱太久,今日得早點去任府。
一衆侍女乳母簇擁着兩位主子到了二門處打算上馬車時,擡眼就看到了端坐馬車旁那騎高頭大馬的男主子。這些時日,府裡上上下下的人都知道兩位主子鬧了不愉快,所以突然見到好幾日未見的男主子,侍女和乳母都下意識去看任蘭嘉。
這幾日,任蘭嘉的注意力都在觀心失蹤一事上,驟然見到陳朝,這才恍惚想起還有他的存在。她沒問,那些侍女自然也不會多嘴,所以任蘭嘉也不知道他這幾日都未進後院也沒去看讓哥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