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話語輕飄,看似漫不經心,但飽含冷意。
陳朝撐起發軟的身子,想起身下榻,可才坐起身就沒了力氣。陳朝下颚緊繃,即使葉芙蓉是他嫡親表妹,但此刻他也有了想殺人的念頭。
“此事并非我本意,我們好好談談。”
任蘭嘉擡眸,眸中滿是譏諷。
“登月樓非你本意,觀心非你本意,那何是你本意。”
陳朝把手撐在榻邊,借着力撐起身子,然後拖着虛浮的腳步一步步向她走近。快走到她近前時,陳朝整個人虛晃了一下。一直冷眉相視的人因為他這一晃瞳孔一震,下意識伸出了手,但很快她又縮了回去。
看着她伸出的手,陳朝眼眸一動,很快他就穩住身型緩步走到她身旁尋了個空坐下。陳朝未離她很近,尚有半臂距離。見她手中還捏着那紙信,陳朝從她指縫中将那張信紙抽出随手一揚。
“你既拆了這封信,就應當知道我并未拆開看過。你先為登月樓還有讓哥兒的事與我置氣至今,如今又為了一個醫女來質問我。你在意讓哥兒無可厚非,那我呢?我在你心間還比不過幾個下人。你在意我嗎?”
陳朝的話讓任蘭嘉先是一愣,随後她輕笑了一聲:
“他們為我生,為我死,我為何不能在意他們。”
男人扯開本就半敞的衣襟,擒着她的手貼在了心口。“你這話說的好沒良心,那我為你擋的箭呢?算什麼?”
他的心在她手下砰砰跳動,任蘭嘉一怔。
他确實為了救她命懸一線過。
見她眼神發生變化,陳朝挪了挪位置,貼到了她身側,擡手環住了她的肩膀,将她半擁進懷裡。
“我知道了,什麼都知道了。知道你欺我,瞞我。我本該生氣,本該震怒。可這幾日沉思後,我發覺這些事還不比不上那日你與我置氣趕我出府更讓我生氣。你我本是夫妻,你若與我早些交心,不管是安王亦或是太尉府,我總會助你料理,又怎麼有登月樓還有如今觀心一事。你對我有氣,有怨。那我呢?你讓我該拿你怎辦?”
他的氣息随着懷抱包裹住了任蘭嘉,他每說一字,任蘭嘉都能感受到他的胸腔在震鳴。而他的一字一語也從她的耳中鑽進了她的腦海裡。
她帶着怒氣而來,本以為又會是一場針鋒相對,兩廂不讓。後面再看到那封信,她就猜到他知道了她所做的那些事。事情變得更複雜,她本以為他會發火,震怒,甚至一怒之下會與她提出和離。任蘭嘉猜過許多可能,可他居然把姿态放的這般低,這完全不在她的預計之中。
任蘭嘉腦中思路百轉千回,一時竟不知如何回應他。陳朝把頭抵在她的頭頂上,擡手撫了撫她的頭。
“我實在沒有力氣。我書案抽屜裡,有一個墨色匣子,你去幫我拿來可好?”
陳朝不僅放柔了語調還帶了一絲輕哄的意味。他本以為還得再哄上幾句,懷裡的人卻已經用手抵開他的胸膛。
“你不松開我,我怎去拿。”
陳朝聞言,從善如流很快就松開了她。然後看着她起身繞過屏風往前堂走去,
她的身影剛消失在屏風處,陳朝就斂起所有笑意,使勁甩了甩頭。他現在頭腦昏脹,極難保持清明。也不知道葉芙蓉在糕點裡到底下了什麼。
悉悉索索的聲音過後,傳來了輕巧的腳步聲,陳朝正了正臉色,再擡頭,任蘭嘉抱着匣子走來。
待她走近,陳朝先是接過匣子,後又扣住她的手腕,讓她坐在自己身側。
匣子看着普通,但細看之下竟然沒有開合之處。任蘭嘉隻看到男人修長的手指在匣子上四處擺弄,随後咔一聲,匣子開啟。
精巧嚴密的匣子裡裝的不是什麼珍貴寶物,而是一張張紙。紙張有大有小,方才熟練擺弄匣子的手如今也目标準确,在一疊紙張中抽出一張。那張紙張被遞到了任蘭嘉面前。
“登月樓一事後,你以為我還會不同你商議就動你的人嗎?我确實不曾想過抓你的醫女,隻不過有人暗中送信,底下人順藤摸瓜查到了她罷了。你事事避我,又可曾想過做事是否真的滴水不透,手下人是否真的忠心,背後又是否有有心之人盯着。”
字條上不過寥寥幾字,卻讓任蘭嘉稍稍有些柔和下的眉眼又變得鋒利。任蘭嘉将紙條疊起,攥在手中。
“觀心呢。”
陳朝:“她殺了我手下近十人,自己也受了傷。我知道是她後,便讓人請了大夫。這些時日我未曾讓人審過她,隻是讓她養傷。即便今日你不來,昨夜我也已經叮囑下去,今日就放了她。”
任蘭嘉眉眼一動:“慧心。”
慧心應聲推門而入。
“讓觀海去看看,觀心何在?”
慧心再阖上門時,陳朝把頭埋進了她的肩頸處。
“我們的事,容後再談好嗎?我如今頭暈得厲害。”
陳朝很曾在外人面前展現過脆弱,但如今,在她面前竟還佯裝起來。他頭暈是真,但也不至于撐不住。
也不知道是他難得的脆弱還是他方才的那些話語起了作用,任蘭嘉點了點頭。
“府醫來看過了,她放的隻是尋常迷藥,不過劑量大了些。”
若放的不是迷藥,陳朝醒來隻怕也見不到中氣十足還能邊哭邊求饒的葉芙蓉了。
葉芙蓉一直以為溫柔的表嫂會是她的救星,沒想到表嫂才是不顯山不露水的煞神。
一向天不怕地不怕的葉芙蓉,被關在漆黑的房間裡時心生惶恐,她恐的不是自己,而是……
吱——
房門被推開,縮在角落裡的葉芙蓉緩緩擡頭。房内沒有光,她隻看到站在門外的高大身影,還有外面已經黑透的天。
這些天的惶恐不安,還有前些日子的數次求見試圖開口被無視,如今又疊加了一層做了壞事的内疚,所有心緒湧上葉芙蓉心頭,她哇一聲就哭了出來。
“表哥,我不是故意的。可他們說,他們給我爹下了毒,我不照着他們說的做,我爹就會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