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點進去林度的空間，先是沉默了一會兒。她全平台的頭像都是自己手繪的那張醜圖，能看的出她确實挺引以為傲的。

空間隻有一條說說，還是去年的，看日期應該是高一剛開學沒多久，軍訓的時候。

那是一句擲地有聲的詛咒——晚訓偷我可樂的人不得好死。

可樂這種東西在軍訓期間屬于緊俏物資，多半得靠賄賂帶班的學長學姐從外面走私進來，屬于是有價無市的東西。陸暮西對她的憤怒就還挺深有感觸的，因為當年入學軍訓的時候，他先是帶頭策反了帶班的學長，然後組織班裡一幫人有組織有紀律地每天去學校側邊栅欄接應大批可樂，結果沒兩天，被抓早戀的年級主任半路截胡，抓了個正着。

開學就挑戰權威，還是A班帶頭，主任岌岌可危的發際線都被氣得往後移了兩厘米。為此，他軍訓完先喜提了三天停課處理。停課倒是沒什麼所謂，當時他就是特别心疼那批還冒着涼氣的可樂。

也不知道投稿那姑娘看到小姐姐這說說和頭像是個什麼反應，陸暮西把手機往旁邊一撂，懶散地翻了個身仰躺在床上，曲起胳膊遮住眼裡，隻露出微微上揚的唇角。

……

澤蘇的夜晚已經稍微帶了些涼意，林度洗完澡就坐在小賣鋪櫃台裡面小桌子上刷題，老太太還是卧在躺椅上看電視。

聽着耳邊電視的聲音越來越小，她忍不住擡頭問：“這聲小得跟蚊子一樣，我都聽不清，您這耳朵能聽清嗎？”

老太太深吸一口氣，橫她一眼：“就你耳朵好！你管我老太婆能不能聽清呢！”

唉，這是又把人給惹生氣了。

“跟您說多少遍了，少生氣。”林度在心裡歎了口氣，一副哄小孩的樣子，拿筆遙遙指了指電視機，“您就算拿個大喇叭在我耳朵旁邊喊也影響不着我考大學，更别說電視這點兒聲了。您把心放肚子裡随便開聲看。”

“誰管你考不考得上大學。”老太太兇着一張臉，恨恨地拿過遙控器，“兇狠”地開了一格聲音。

林度聽了會兒那還沒蚊子大的聲音，又無奈又想笑，但也沒勸。老太太就是一典型的刀子嘴豆腐心，别家奶奶輩的到了這把年紀都慈祥地跟老佛爺一樣，就她，又倔又傲嬌，不然也不能拒絕跟着女兒一起住，一個人孤零零的過。反正勸了也沒用。

“行行行，是我自作多情了，您慢慢看。”她順着毛哄了句，拿起筆正打算繼續整理錯題，手機屏幕突然亮了起來。

林度看着她給陸暮西的備注笑了會兒才點進去。

愛唠叨的牛爺爺：小姐姐，這就是傳說中的另一段桃花？

接着，那邊甩過來了一張截圖。

林度看着那條久遠的表白牆截圖愣了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怎麼突然一口一個“小姐姐”的。

小肚子：你居然還真去找了？

小肚子：無不無聊。

愛唠叨的牛爺爺：還行吧，你那時候拿着花幹什麼呢。

林度想了會兒才回他。

小肚子：餘斯清手臭，去年抽中三千米了。我記得那會兒比賽快結束了吧，我尋思給她送枝花聊表敬意。

愛唠叨的牛爺爺：沒想到你還挺會搞浪漫。

小肚子：這有什麼沒想到的。

愛唠叨的牛爺爺：不是說語文差的都不會搞浪漫？

林度沒好意思說她後來看隔壁跳高比賽太沉浸，給人家加油的時候忘記手裡有花，掉下去一腳給踩了個稀巴碎。

她義正言辭地反駁道。

小肚子：誰說語文不好就不會搞浪漫了？你語文好，我也沒看你有多浪漫啊。

陸暮西心說，我浪漫也不能随便就抓個人浪漫吧。

愛唠叨的牛爺爺：行行行，是我刻闆印象了，你最浪漫好吧。幹嘛呢？

小肚子：發瘋學習呗，快月考了。

愛唠叨的牛爺爺：哦，那你學吧，别熬太猛了。

這備注還真是應景，林度都不記得上一個跟她這麼唠叨的人是誰了，回了個“嗯”，便反着扣上手機，繼續寫題。

陸暮西看着那個毫不拖泥帶水的“嗯”，就知道林度多半是把這話當耳旁風直接刮過了。

他說少熬夜這話還真不是什麼敷衍客套，大家看林度第一節課睡覺，還天天看課外書，心中總覺得她不靠努力就能名列前茅。其實但凡跟她稍微接觸一下就能知道，每天第一節課睡覺是因為她晚上學到很晚，看課外書則是因為實在困得不行了，拿來提神，她從來都是腳踏實地的走好每一步。

但像今天黃欣那樣誤解她的人也不在少數，林度幾乎從來不辯解。從校醫室回教室的路上，陸暮西其實也問了她為什麼不解釋，她當時還挺茫然的，說，這有什麼好解釋的，班裡大家誰還沒努力了呢，高高在上說這些就好像在譴責她不夠努力一樣。而且，我覺得黃欣本身就很強大，隻是自己還沒發現。解不解釋對誰都意義不大。

陸暮西當時就想，要是宋濤迩聽了這番話，估計下巴都能驚脫臼，因為他曾經也說過差不多的話。

幾乎是一模一樣的場景，當時高一期中剛考完，名次達不到要求的人會掉到B班。前桌那個素來陽光的男生，在搬桌子離開的時候半開玩笑地說了句“我要是像你一樣，随随便便學也能考那麼好就好了”。

陸暮西記得自己當時隻是拍了拍他的肩，然後說了句什麼來着。哦，對，是一句真摯的祝福，兄弟，祝你前程似錦。

宋濤迩當時也問他為什麼不解釋，他幾乎跟林度一個想法。解釋什麼呢？解釋說其實我也很努力，而你隻是因為不夠努力才掉到B班的嗎？A班的人走到這一步，誰也不配說他們還不夠努力。

陸暮西不否認自己的努力，但也不想指責别人不夠努力。

那時候的他始終相信，世界上的每個人都是暗夜裡一盞孤獨的燈塔，終要獨自踏過漫長的迷茫，無盡的苦難，點亮為自己而來的那束光。